這年頭,詩人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文/空因
頭幾天,一位做會計的朋友問我:“聽說你還在寫詩?”我點點頭。她就充滿同情地看着我,說:“唉,這年頭除了你,還有人寫詩嗎?你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不去學些實際一點的東西呢?”
“學什麼呢?我不是沒有試過,什麼都學不會,”我苦惱地答。
“不管什麼都比寫詩好。就連那些閒人們搞的樂器、書法、畫畫什麼的,也比寫詩好多了。要不,像我一樣,去學學扭秧歌、扇子舞之類的也好呀,這些至少對身體有好處。”
聽了朋友的好意勸告,我也不禁捫心自問:在當今這樣的物慾橫流的社會,詩人還有存在的必要嗎?詩既不可以吃也不可以穿,也極少給我帶來名譽,財富就更不用說了。這麼費力不討好的事,我為什麼還要去做呢?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又問了自己一個問題:我的詩歌到底為誰而寫呢?
我想了很久,然後明白了:我寫詩不是為別人,而是為了自己。詩歌讓我從繁瑣的日常生活中解脫出來,給我一個機會冷靜地觀察自己的心理和感情;它也給我機會沉思,讓我掙脫開自己所處的那片小天地,站在一個不同的角度來打量世界、理解世界,並從那裡得到啟示,得到力量。用佛教的話來說,這就是一個反觀自照的過程。用物理學家史蒂芬·威廉·霍金的話來說,就是將注意力跳出物質的層次,釋放人之精神的過程。
這樣想清楚了,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自己了:是的,我絕對覺得詩人有存在的必要。說詩人是創造精神財富的人,那些不寫詩的很可能大不以為然。但我想,至少,可以把詩人比作山谷里的花吧。它們悄悄地開,悄悄地謝,誰也不曾留意它們,可是,它們本身的存在,難道沒有給天地宇宙增添一絲亮色,帶來一縷清香嗎?
一個詩人,如果能夠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當然最好。如果要在詩歌和琴棋書畫中選擇,那麼,我還是願意選擇做詩。因為它不受太多客觀條件的限制。一張小紙頭,一支短鉛筆,隨時隨地就可以將那飛速閃過的腦電波破譯出來!那段特別的感情或思想就此留下了一個永遠的記痕。這麼美好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我沒有幼稚到相信詩歌可以改變整個世界,但我相信詩歌至少可以改變那個寫詩的人。記得波德萊爾說過一句話:“人三天不吃飯還可以生存;可是,沒有詩歌,絕對不可能生存。如果有人否認我所說的,那麼錯的是他們:因為他們還沒有認識自己。(Vous pouvez vivre trois jours sans pain; – sans poésie, jamais; et ceux d’entre vous qui disent le contraire se trompent: ils ne se connaissent pas. )”
是的,為了認識我們真正的自己,我們寫詩。詩人為此而存在,而且將永遠存在下去,無論在什麼樣的社會,無論它是在進步中還是在倒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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