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今天,如果我就站在現如今大雁塔廣場這片浮華的土地上,我的想象力無論怎樣地誇張任性,也無論如何建構不出今天這等盛世的宏大氣派和略有點誇張的浮華場面。當年這塊哀嚎着貧瘠和沒娘疼缺奶吃的土地,有多少飢腸轆轆的人,為了果腹而不得不砸鍋賣鐵出賣體力,但無論怎樣,也還沒有窮得淪落到非要賣身鬻魂以換取正宗心靈雞湯 - 銀民幣 - 的地步。可是,當時間滴滴答答地蒙進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還是在這塊同樣的地方,還是在這片同樣的土地上,請你睜大眼睛好好地看看,腳下的哪一寸地皮還沒有貼上金箔?又有哪一寸土地不是用一張張百元大鈔“貼”出來的?
從華山返回到西安時,已經快晚上七點鐘了。不知從哪兒來的勁頭,稍事休整後,又匆匆忙忙地趕往大雁塔廣場,爭取能一睹廣場上著名的音樂噴泉。趕到廣場時,音樂噴泉早已開始了,而且已經到了快收尾的時候。廣場的四周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將中間的噴泉圍得水泄不通。哪裡還有音樂噴泉呀,不是一個個膘肥肉厚的肉饅頭,就是一波連着一波的胸涌澎湃,要不就是瀰漫在霾氣中沁心潤肺的酸汗湯味,反正與參觀秦始皇兵馬俑時的情景一模一樣。誰在造謠說到西安來是看墳頭的,人頭比墳頭 + 俑頭,再加噴頭,全加起來還多上不知幾百倍吶。最後一首樂曲響了起來,那盛世輝煌凱旋性的旋律,好像是專門為氣暈我這個沒擠進波濤胸涌肉牆的倒霉蛋演奏似的,讓我自怨怎麼敢如此虎B地來這種姑娘養的地方。 音樂噴泉雖說結束了,但偶的餘興好像還沒散盡。我看了一下表,時間尚早,不想這麼早就返回酒店,還想到周圍其它的地方再轉轉。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街上的行人在漸漸地離去,喧鬧了一天的鬧市區正在慢慢地回歸寧靜。沿街的霓虹燈開始點亮了,高樓大廈上的聚光燈也開始向着黑夜打出令人目眩的五顏六色。黑暗愣是被人造的燈光世界給打壓下去了,只好躲在遠處悄悄地佇望着眼前這個新世紀的怪物。
我沿着燈火通明的大街往前走着。此時,沿街行走的人越來越少了,街面上也變得越來越安靜,這使我有一種恍若置身於另一個世界的感覺。那一段街道,也就是從我步行出發的那點開始算起,一直延伸到停步不再往前走的那一段,是由兩條南北通行的馬路和夾在它們中間的中心島組成。中心島上被各種人造的塑像,昭示版,還有花團錦簇的花壇和其它美化城市的裝飾占據着。走着走着,天越來越黑了,人也越來越稀少了。一個個傲然聳立在街角的超高清大屏幕,不間斷地閃回着一幅幅燈紅酒綠的誘人廣告,不時還夾雜着推銷本市的宣傳圖片。周圍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神秘、越來越撲朔迷離了。此時,刻意設計的燈光世界,好像有意地在向廣場和街道注入一種能催人亢奮的東西,使得逗留在這兒的人,好像被什麼東西勾魂攝魄了一般,完全沉浸在一種欲罷不能的境地。在迷離之中,我好像朦朧地看見一個招搖的女人,扭捏着她迷人的曲線,噘着充滿情慾的紅唇,越看越讓人渾身哆嗦不能自禁。
我在一個巨大的銅像前止步,一方面想要休息一下,一方面想要仔細辨識一下銅鑄塑像上的內容。此時,雖然早已是夜深人靜之時,但在這塊由絢爛的燈火營造的氛圍內,我一點也沒有漆黑夜晚的那種陌生和恐懼感,相反倒覺得自己身處在一個童話一樣的夢幻世界裡。在我所在的這塊由上等的青磚鋪就的平地上,四個角落上各有一個超大的電視熒屏,正在同步地頻繁閃回着各種華麗秀美的圖案。不斷快速變換着的圖案和光色,在四個屏幕的中間形成了一種旋轉的立體空間,讓人看上去會不由得心生一種恍若隔世之感。至今為止,我還沒有見過規模如此宏偉、設計搭配得又是如此完美的城市光景圖。這種類似的城市夜景,我多年前在美國的賭城拉斯維加斯見過,但就其規模氣派和奢華排場來講,應該還不如這裡的一個小手指頭粗。
離開了大雁塔廣場後,我恍惚覺得這裡少了點什麼,究竟少了什麼呢?少了點老祖宗們遺留下來的土腥味嗎?少了點華夏一族人情世故的原汁原味嗎?如果都不是的話,那這裡究竟少了點什麼東西呢?是人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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