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子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夏天。
那麼多不幸的事情,身邊的、身外的,重重疊疊壓過來,讓人心情沉重。
就好像海浪,當你覺得大浪滔天,掀起巨牆,已經是極點了;可是,下一波更猛烈轟然摧毀你本已脆弱的心防。
多年之前,我選擇了新聞記者這條路,就是想要除暴安良,為社會的弱勢群體發聲。
十幾年前做記者的時候,理想遠大,現實殘酷。
採訪環境面臨的風雨泥沙;無數個深夜凌晨的挑燈趕稿;被黑社會在報社樓下叫號點名;隱身採訪中被人用槍指頭的血腥嚴酷;收到無數封恐嚇謾罵的電話信件甚至裡面夾着彈殼的恐嚇信……從未沒有讓我畏懼退縮,離開這個行業。
但是現實的殘酷和這個新聞最開始遇到的,很多惡性傷害或者掠奪的新聞被壓制,不能報道,讓我幾近抑鬱。
記得有次是海難事故的報道,緊趕慢趕出了新聞,連版都做好了;接過上頭一個電話,不許發!結果就是不能發。
報社有一個上訪辦公室,給廣大普通民眾提供一個機會;提出自己的訴求,每個記者要求輪流在辦公室值班。
記得我當班的那次,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進入辦公室就哭倒跪在地上讓我寫出真相,他的十幾里樹林被強制砍伐,眼睜睜地看着凶神惡煞們跳下車,在他面前一刀刀去砍那些養了幾十年的大樹;他因為阻攔他們,還被打得鼻青臉腫,幾天都下不了床。我恨得牙根痒痒,陪他跪在地下,一起流淚,可是又能怎樣呢?最後又無奈地將老人家送出門。
前段時間的阿里女員工性侵案,雖然之後因為證據不足,貌似出了所謂的“反轉”,但是性侵的事實不假,被刑拘不假。
我自己在剛入報社的時候,也遭遇過職場惡行。
頂頭上司以全部門必須集體看愛國主義電影接受教育的名義發通知,那天我正在跑外勤,根本沒時間去和同事核實,等我氣喘吁吁趕到電影院,坐在昏暗的座位上,氣還沒喘平,就被平時道貌盎然的大叔領導直接摸手,還把我的手指直接拉到嘴邊親!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戀愛都沒談過,哪見過這個架勢,藉口上廁所拔腿而出,直接躲在電影院旁邊的步行街的一間店鋪里,眼睜睜看着大灰狼領導奔走在街頭四處尋覓我的蹤影。
在這之後,還時常在單位對我進行各種言語的騷擾,甚至我在上訪辦值班的時候,居然打熱線進來占寶貴的公眾資源電話騷擾!還安排我和他的單獨公差,應酬也點名讓我陪同,三番五次都被我以種種理由推脫掉;後來還公報私仇,取消我的A稿,強行拿下我的頭條新聞版面,把我辛辛苦苦採編的新聞報道硬是冠以其他記者的名字,取消我的業績;甚至在因為我的隱身採訪報道端掉地下企業被黑社會公開叫號的時候,不去保護我的個人隱私和安危。
不止職場的性騷擾,骯髒黑暗的事情舉不勝舉。
當每周一次用有償新聞的款子全部門一起去洗浴城,吃海鮮,油頭滿面嘻嘻哈哈做吃客的時候;當耗盡心血不顧性命得來的真相揭露、事實報道印刷出來臨時一道批文全部推倒的時候;當這樣的情況一二三連番出現的時候;我沒有辦法再繼續用我的熱情維持那個曾經理想化的職業生涯了。
我選擇退出。
是的,我承認我很沒用。我沒有堅持下去;我無法力挽狂瀾;我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既然如此,我不想用所謂的歌功頌德為後半生的職業目標繼續在這個領域混了,所以,我選擇退出。
雖然離開了記者圈子,現在的行業和記者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仍然非常關心,也因此,對於現今時代公知和良知被泯滅後出現的種種醜惡和骯髒,痛心失望。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我越來越看不懂了。
一個演員,用三年前的老照片,還是旅遊照片來定罪,成為千古罪人,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一生就憑几張照片被摧毀了,放在任何國度都是很可怕的事情,為什麼我們的國人會感覺正常?不僅如此,還要拉幫結夥踩上一腳,好像不踩不站隊就是不愛國。
一個臭名昭著,國際歷史上都可以寫上一大篇的極端恐怖組織,燒殺掠奪,殘酷泯滅人性地去對待貧民百姓,就是因為是敵人的敵人,開始歌功頌德,稱之為阿塔好兄弟,我們的好朋友??
一邊給極端組織塔利班拍手叫好,一邊污衊反戰藝術家宮崎駿是右翼,像蝗蟲一樣去給宮崎駿的作品刷一星。話語間飽含極端民族情緒?這些人還不是少數,這已經不是壞死的細胞,而是癌細胞。
張文宏,上海醫療救治專家組組長,用自己的一腔熱血和專業素養,打贏了上海的保衛戰,為全國乃至全球城市輸入性傳染病防控提供了寶貴的上海經驗。就是這樣一個治病救人的醫生,僅僅是因為說了句大實話“人類要學會與新冠病毒共存”,就被網暴,批鬥,扣帽子,舉報論文,無所不能。
網絡的暴民和輿論,就好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令人窒息;只要你敢於對抗那些言論,就會遭受劈頭蓋臉更加兇猛的網暴。
魯迅在“世故三味”中寫道-----
“如果你遇見社會上有不平事,萬不可挺身而出,講公道話,否則,事情倒會移到你頭上來,甚至於會被指作反動分子的。
如果你遇見有人被冤枉,被誣陷的,即使明知道他是好人,也萬不可挺身而出,去給他解釋或分辯,否則,你就會被人說是他的親戚,或得了他的賄賂;
倘使那是女人,就要被疑為她的情人;如果他較有名,那便是黨羽”。
那就不發聲了麼?縮在保護殼裡面,人云亦云了麼?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表達出你的觀點,儘可能傳播善意的言論和理性的思考。很多看似徒勞的細小努力和掙扎,只要可以發出聲音,起到效果,就是該做的,也是要堅持的。
剩下的,就是好好生活,面對自己的良心和勇氣,問心無愧。
無論我們走了怎樣的一條路,只要能有一個好的結果,這條路就沒白走。
就算離開記者圈子,作為一個正直而善良的人,依舊是自己良心的無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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