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期間,方潔在病榻上做了兩件事。一件是讀書,另一件就是思考下一步的工作,復仇計劃。
這天上午,方潔到縣大隊的院子裡去找若潮。一進門,她就愣住了。若潮正和幾個挎着短槍的隊員說話,而黃超飛竟然也在其中。還沒等若潮反應過來,方潔已經跑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屋裡,拿出駁殼槍,抽出彈夾檢查了一下,就沖了出去,不想卻和正要進屋的若潮撞了個滿懷。若潮把她推回屋裡說:“小潔,你冷靜一下,聽我跟你解釋。”
“你知道他是誰嗎?”方潔怒氣沖沖地問。
“我當然知道。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解釋。”
“知道。你為什麼還和他在一起?”方潔說着,竟然委屈的落下淚來。
“其實,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什麼?”方潔吃驚地用淚眼瞪着他。
“黃超飛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他找到瞿書記和我,向我們描述了你在酷刑下堅貞不屈,還告訴我們你要被押送到保定府,說服我們去劫你。是我們兩人一起冒死攔下軍車把你救下來的。救完你以後,他就參加了縣大隊。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向你請罪,是我覺得你還需要一段時間。”
說話的功夫,黃超飛也進來了。他撲通一聲跪在方潔面前,雙手把駁殼槍舉到方潔面前說:“方小姐,我對不住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超飛絕無二話。”
方潔哭倒在炕桌上。若潮知道殘暴的日寇在她心裡留下的創傷還沒有平復,只好拍着肩膀哄她。過了好一會兒,方潔才止住了哭泣,她抬起頭深深地抽了一口氣,止住淚說:“你起來吧,當時就是你不把我打倒,我也很難逃脫的。”
當天傍晚,在和方潔散步時,若潮告訴她:“下午,超飛帶着他的弟兄去抓趙同仁,想獻給你將功補過,結果空手而歸。聽說,趙同仁那天見到你之後,羞愧不已,已經自殺了。”
方潔默默地走了半天才說:“願主保佑他吧,他畢竟是因我而死,死得還像個男人。”
接着,方潔向若潮說出了自己復仇的想法。帶幾個像黃超飛一樣武功高強,槍法好的的隊員潛進城裡,刺殺伊達倒不難,難的是行刺後如何出城。集合冀縣的各種武裝組織一起攻打縣城也不太可行。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打幾次軍車,迫使伊達出城。
若潮對方潔的想法大為讚賞。方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引蛇出洞,這不就是你們的游擊戰術嗎?”停了一會兒,她又說:“把黃超飛給我做交通員吧?”
若潮玩笑地說:“你還想找機會處置他呀?”
“我和他的恩怨已了。我是想利用他在城裡的關係提供情報,同時通過他聯絡我們情報小組成員重新開始工作。”
“你就不怕他出賣你?” 若潮有些擔心。
“我覺得他是條漢子。再說了,我已經暴露了,可是和你還有縣大隊在一起,我覺得安全。”
若潮感慨地說:“你呀,還真有男子漢的胸懷寬廣。”
“哼,我見過的心胸狹窄的男子漢還少了?”方潔不服氣地說。
“好了,好了。我說錯了行吧?你呀,一點兒虧都吃不得。”若潮有點無奈。
“一會兒說我胸懷寬廣,一會兒又說我一點虧都吃不得。我在你心中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嘛?”方潔的調皮勁兒又上來了。
若潮把方潔攬到懷裡說:“好吧,我說不過你,看我到時侯怎麼收拾你。”
方潔只說了聲“你壞。”就依偎在若潮的懷裡,把臉羞紅了。雖然她是個經歷過嚴酷考驗的軍統特工人員,但骨子裡依然是個柔情似水,天真浪漫的年輕姑娘。
若潮輕輕地撫摸着方潔的黑髮,還在想着她的話“我在你心中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嘛?”應該說一開始他是為姑娘的美麗和堅貞所吸引,愛上了她。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交往,他越發感覺到方潔的聰慧,真誠,活潑,可愛。他情不自禁地在方潔緋紅的臉上吻了一下,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
根據方潔提供的線索,黃超飛很快就找到了趙同仁的下線李大明。李大明寫了封信帶給方潔,告訴她由於自己在偽縣政府做事,很快就知道了趙同仁被捕的事,所以沒有去接頭地點,而是留意打聽。不久就傳來方潔被捕的消息,知道趙同仁已經叛變。感謝方潔的英勇不屈,目前小組的其他三個人都很安全。
方潔讀了他的信,心中感慨,她為有這樣機智的同志而驕傲。在淪陷區嚴酷的環境下,很多特工人員,彼此默契配合,卻從未謀面,直到抗戰勝利後才知道,哦,原來是你啊。軍統的鋤奸活動,都要經過上級的嚴格審批。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你想除掉的人興許正是自己的同志。
方潔再一次領導着情報小組開始工作了。情報的來源主要有兩個途徑。一條是李大明等原班人馬,另一條是黃超飛在冀縣的廣泛人脈。有了方潔的情報,縣大隊接連幾次伏擊了鬼子的軍車,繳獲了大量的軍需物資。在實戰中,方潔對游擊戰有了親身的體會,她的身手也讓若潮等人刮目相看。
在這期間,黃超飛也找到了在冀縣南邊的冀察戰區抗日游擊軍。這天,方潔在黃超飛的護送下,來到了游擊軍的駐地。
“報告,柳營長。”方潔向這支隊伍的長官行了個軍禮。“我是戰區司令部參謀方潔。”柳營長是個豪爽的西北漢子,他從頭到腳打量着方潔,她梳着一條長辮子,還是穿着那件藍底碎花的上衣和洗得發白的土布藍褲子。不禁大笑:“方參謀,你知道你這身村姑的打扮行軍禮有多滑稽嗎?”
方潔索性將辮子甩到胸前,手指擺弄着辨梢,歪着頭說:“像嗎?”說完自己也笑了。她接着說:“今天來有兩件事。第一是請柳營長電告黃參謀長我的情況;第二是想請你和共產黨的縣大隊一起伏擊冀縣的鬼子中隊。”
柳隊長是個正直的軍人,早已聽說了方潔的遭遇。聽完方潔的計劃後,爽快地答應了。“好,那就這麼定了。等我的消息。”方潔休息了一夜,便趕回了村里。
冀縣城裡,伊達已經坐不住了。接連幾次軍車被襲,丟失軍用物資,讓他在上司面前很無光。他甚至隱約感到,這是方潔的情報小組又復活了。他決定要帶人去經常出事的地段附近掃蕩,抓住方潔和那些抗日分子。
方潔很快就得到了鬼子要掃蕩的消息。派人星夜將她的親筆信交給了柳營長。柳營長接信後立刻就出發了。
若潮的縣大隊和柳營長的游擊軍分別埋伏在方潔左右兩側的玉米地里。這一段路的一邊是玉米地,另一邊是河灘,無處躲藏。兩支隊伍公推方潔為這次行動的統一指揮者。
掃蕩了一天的鬼子疲憊地向冀縣方向走去。方潔向若潮借了杆三八大蓋,死死地瞄着騎在馬上的伊達。當伊達的馬走到她的正前方時,方潔摳動了扳機。伊達應聲落馬,接着密集的槍聲響了起來。突然,嗒嗒嗒~,機槍子彈向玉米地里掃了過來。方潔立刻發現了機槍的位置,啪的一槍就把射手打趴下了。副射手剛要接替,又被方潔擊斃了。這時幾顆子彈打在方潔面前的裝着河沙的麻袋裡,方潔知道被發現了,趕緊換了個地方。
機槍又響了。這時離方潔不遠處砰的一槍,機槍又啞了。方潔扭頭一看,原來是黃超飛,兩人相視一笑,互相掩護着壓制住了鬼子的機關槍。
雖然鬼子槍法准,但在河灘上無處藏身。方潔這邊有縣大隊及柳營長的正規軍,加起來是敵人的三倍。鬼子的傷亡在增加。終於一陣叫喊之後,毫無隊形地向着冀縣方向逃去。一個鬼子背着伊達,剛跑兩步就被方潔一槍撂倒了,其他鬼子再也不敢碰他,留下三十多具屍體和重傷員,撒腿向縣城跑去。
方潔走到了伊達身邊,子彈從他的左臉頰進去,右聯頰穿出。他還沒有死,但已經不能說話了。方潔嗖地從他腰間抽出那柄家傳的軍刀,也將刀刃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伊達絕望地望着她,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卻吐出一股鮮血。面對着這個殘忍地殺害耘姐,殘酷地折磨自己的魔鬼,方潔滿腔悲憤,卻下不了手。“噹啷”軍刀掉在了地上,方潔默默地走到河邊坐了下來。
又見夕陽,又是這條小河。方潔呆呆地坐在河邊。若潮輕輕地走到她身邊,將那把古樸的軍刀遞給了她。方潔接過軍刀,輕輕地問:“他死了?”
“死了。”若潮肯定地回答。
“耘姐,我替你報仇了。”兩行清淚掛在方潔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