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方洁正和若潮在屋里亲热的聊着天，小雯突然闯了进来说有一位北平来的王小姐找方洁。方洁说：“请她进屋吧。”并示意若潮避一下。若潮不情愿的出了屋。

门帘一挑，进来的竟然是王晓苹。两个好朋友立刻抱在了一起。方洁激动的问：“你还在北平站？”

“嗯，我在行动队。”晓苹答到。

“你电讯班出来的，怎么能去行动队？”方洁有些吃惊。

“大概是因为有时女同志能够更便利的接近目标吧？”

方洁与晓苹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听了晓苹的话，方洁皱着眉头说：“你是说要利用～。”

晓苹知道方洁想说什么，她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执行过要利用色相去接近目标的任务，只是有些时候，有些场合，女人确实有些优势。”停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还记得淑贞吧？”

方洁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那个英语流利，模样俊俏的南方姑娘。她在临训班只学了一半就被派到重庆执行任务去了。方洁点了点头。

“淑贞被戴主任派到重庆，给汪精卫做情妇。”晓苹说。

“什么？”方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临训班出来的学生不象其他军统人员称戴笠为“戴先生”，“戴局长”甚至“戴老板”。他们一律称之为“戴主任”，彼此之间也以“同学”相称。

晓苹接着说：“在河内的刺汪行动失败后，她又回到了重庆。前不久，为了协助美国顾问寻找破译密码的书，她潜入一个大汉奸家的书房。虽然找到了那本书，让美国顾问成功地破译了密码，抓住了大汉奸的叛国证据，可是她自己也暴露了。第二天，戴主任派人处决了汉奸，可淑贞～。”晓苹哽咽了。

“淑贞她怎么样了？”方洁着急的问。

“在转移的途中，她乘坐的小船被人弄翻了。淑贞她，她被装进麻袋沉入江中。”晓苹说不下去了。方洁闭上了眼睛，她的心在流血，为她们的同学，同志，也为她们自己的命运。

过了好一会儿，晓苹又开口了。“小洁，如果有一天，派你去给一个汉奸当情妇，你会怎样？”

方洁捂着脸没有吱声。她真的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方洁，晓苹，淑贞都是优裕富足人家的姑娘，既读过诗书，也学过圣经，都是些十分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如果不是战争，她们或成为社会精英为国尽忠，或成为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在国家和民族危亡的时刻，她们舍私利，取大义，毅然投身于抗日救亡的全民抗战中，报考军统特训班，义无返顾地进入了一个对于女人来说过于惨烈的战线。

为了抗日救亡，军统确实用过不少手段为后人所诟病。但是试想一下当时的情形：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励精图治，已成为一个全面工业化的军国主义野兽。日本造的航空母舰和战斗机已足以与世界头号强国美国的军舰和战机抗衡。而中国兵工厂几乎唯一能生产的就是步枪。直到后来41年底，卑劣的日本人不宣而战，偷袭珍珠港，激起世界上一切文明社会共怒之前，列强对日本采取的基本上是姑息，纵容的政策。自七七事变，全面抗战爆发以来，中国以历经数十年内战及内乱的贫弱之躯，独自承担了遏制日本这头野兽，保卫国土的道义和责任。在这种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中国军民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战略纵深及各种方式与日寇展开了艰苦卓绝的血战。

也许有人会说，如果国民政府不是急于开战，而是拖到41年底，作为反法西斯同盟的一员而参战，就不会那么孤立无援；中国多出四年的时间来发展，军力对比就不会那么悬殊；抗战就不会惨烈到失去三千万同胞的性命；就不会惨烈到要让无数个像方洁，晓苹，淑贞这样纯真的女孩子去忍受酷刑，屈辱，甚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但这种假设是不能成立的，如果没有全国军民的英勇抗击，早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中国就会亡了，成为日本战争机器的资源提供地。

接下来，晓苹向方洁传达了上级指示。鉴于方洁一年多来的出色工作及英勇不屈，已被提升为中尉了。冀察战区司令部驻扎在河南林县。黄百韬参谋长命令方洁迅速归队。由李大明继任情报小组组长，接受军统局北平站的领导。

方洁听了，又喜又忧。喜的是又找到组织了，忧的是从此可能与正热恋中的若潮天各一方。她和晓苹通宵达旦的聊了两天，到第三天才依依不舍地和晓苹告别。

送走晓苹，方洁立刻找到若潮，告诉他：“上级要我马上归队。你能和我一起走吗？”

“我不会去投国民党的军队的。小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打游击不是很好吗？你不知道县大队多需要你这样枪法好，又会搞情报的人啊。”若潮恳求道。

“抗命的话，我会受家法处置的。”方洁无奈地说。

“那我们就远走高飞，到哪儿不是抗日。”若潮动情地将方洁抱在怀里说：“小洁，我爱你，我们不能分开。”

方洁仰着脸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说：“我和你私奔于情于理都不容。于情，我们为抗日救亡而投笔从戎，又岂能因儿女情长而私奔；于理，干我们这一行的，最不能容许的就是‘脱离控制’，会对组织造成潜在的巨大威胁，一个人失踪了，可能会迫使整个组织更换密码，联络方式，人事安排。”

“我不管那些了，反正我不会放你走的。”若潮激动地嚷嚷着。

“那你就试试吧。”方洁也急了，从若潮怀里挣脱出来。

若潮没有接碴，他知道无论是枪法，拳脚，智谋，他都斗不过方洁。他唯一能战胜方洁的地方就是把她压到床上。

方洁看着若潮，又想起了哥哥方涛。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亲密的两个人都不愿意为政府做事，而要投奔共产党，难道真是自己错了吗？

几天后，若潮还是陪伴着方洁来到柳营长的驻地。分别时，他们都很冷静，该说的都说了，两人谁都不想把离别又变成一场争吵。

若潮深情地望着方洁说：“小洁，我等你回来。”

方洁凝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嘟着嘴说：“等抗战胜利了，我要你娶我。”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依依不舍。

柳营长安排他的士兵将方洁一直护送到战区司令部。黄百韬将军打量着眼前的方洁。她的脸上挂着和她的年纪不相称的沧桑和憔悴。黄将军后悔当初将方洁留在沦陷区，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承受了太多不能承受之重，所以他坚持要将方洁调到自己身边，让军统另行安排特工人员领导敌后情报小组。

以后，黄百韬先是调到顾祝同的第三战区任参谋长，四三年又出任第二十五军军长。所到之处，一直将方洁带在身边，精心呵护。方洁在他身边负责电讯及情报，参与拟定作战计划。凭着她的机智，训练和从共产党那儿学到的游击战术，方洁屡立战功，很快就被提升为二十五军情报处少校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