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底,方洁来到驻扎在河北冀县的冀察战区司令部。她兴冲冲地向战区参谋长黄百韬将军行了个军礼:“报告长官,军统特训班一期毕业生方洁前来报到。” 黄百韬还了个军礼,皱了皱眉说:“戴笠怎么给我派了个小姑娘来?” 方洁被分派到司令部情报处担任少尉参谋。她快速准确的收发报,译电文的能力很快就获得了上司们的夸奖。 一个多月后,她被叫到黄百韬的办公室。黄将军神情凝重地告诉方洁:“司令部马上要撤离冀县。这一带是日军,共产党,国民党部队及各种地方武装争抢之地,战略地位至为重要。战区司令部决定由你领导一个情报小组,在敌后收集,传递情报。” “可我才来一个月呀。”方洁说。 “这一个月的表现,证明了你能够胜任这个工作。”黄参谋长接着说:“这是情报组成员的名单,他们都是下面各部队搞侦察或情报的。你召集他们开个会,制定一下行动计划。” “别,别开会。我不希望大家彼此见面。我会设计联络方法及暗号,由您来通知他们。组员之间只保持上,下单线联系。这样可以避免组织遭到全面破坏。”方洁急切的说。 “不愧是受过全面,系统训练的情报特工人员。我没有看错人。”黄参谋长夸奖道。 “那,您不嫌我是个小姑娘了?”方洁调皮地说。 “我从来就没有嫌你。战区司令部撤离冀县已经酝酿很久了。我当初就是看出这一步才向军统要一个能收集分析情报,会发报,懂得敌后情报小组运作的谍报人员,没想到他们派来一个小姑娘。”停了一下,他有点动情地说:“方小姐,把你一个姑娘留在敌后,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如果我还有另一个像你这样受过系统的,全新的谍报技术训练的军官,我决不会把你留在敌后的。” “黄将军请放心,我会小心的。”方洁嘴上这么说着,脊背还是起了一股凉气。她受过缉捕,审讯,反审讯的训练,知道在敌后自己将是羔羊了。 1939年2月9日,日军开进冀县县城。五人情报小组按照方洁的设计开始工作了。方洁每个礼拜二到城西的关帝庙去取情报。如果香炉的右上角有三根香的话,就到神像座的后面去取情报;如果只有一根香的话,就是没有情报;如果没有香的话,就是下线没有来,有可能出事了。取到的情报,由方洁研判和筛选后,发电报给战区司令部。 方洁的掩护职业是县中学的英文教师。她用读书来打发闲散的时间,她用省下来的津贴买了很多书,破译密码用的书也混在这堆书里。 这天她又来到书店,站在成堆的书架间仔细的挑选图书。突然,她发现在书架的另一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方洁放下书,从容地走出了书店。拐角处,她用眼角的余光发现那个人也跟了出来。方洁确定这个人不象是那些平日里盯着自己看的浮浪青年,他是在跟踪她。她拿出在临训班学到的反跟踪方法,甩掉了尾巴。 几天以后的礼拜二下午,方洁按时去关帝庙取情报,一出庙门又发现了那天跟踪她的男青年。这次,他跟的很紧,方洁连甩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决定动手了。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她躲进了一家门洞里。男青年刚一过去,方洁就跳了出来,左手卡着他的脖子,同时左脚往他腿弯儿里一踹。男青年仰身便倒。方洁右手的伞兵刀唰的弹了出来,已经顶在了他的后心。那男青年赶紧说:“我是赵同仁啊。” 方洁只知道赵同仁是她的下线,她严厉地问:“怎么证明?” “运送医药用品军车的情报是一个月前我送出的。”年轻人急切的说。 一个月前,方洁确实接到过这样的情报,并发给了司令部。随后向冀县运送医药用品的军车被截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方洁松了手说。 同仁站直了身子,面向方洁,脸上尤露着惊恐。方洁这才有机会仔细地打量这个年轻人。只见他眉清目秀,挺拔俊逸,一副书生的模样。她从介绍材料里知道同仁是本地望族的公子,留下他也是为了能利用其家族的社会关系收集情报。这时同仁也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恢复了过来,又露出了在女人面前挥洒自如的风格说:“谁不知道司令部新来的战区之花,方参谋。” 一句话把方洁逗笑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听到这种恭维话,心里还是满受用的。“为什么要跟踪我?” “那天在书店里我就认出你了。我猜你就是我的上线,所以今天放好情报以后,就躲着,果然是你来取情报。”同仁接着说:“我请你吃饭吧?陪个罪。” 方洁有点茫然的看着他,“你违反了纪律,我本该处置你,怎么还能跟你去吃饭?” “以后咱们就在饭桌上交换情报,既自然,又安全。”同仁说。 方洁觉得这倒是个可以接受的理由,点头同意了。 从此,他们每周都在本城最好的饭馆同和饭庄会面,交换情报。同和饭庄的老板赵同和与同仁是堂兄弟,总是给他们安排角落里最安静的桌子。 这一年,他们的工作开展的很顺利,借助同仁家在冀南一带上层的社会关系,搞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但他们的关系却是磕磕碰碰。同仁明确表示了喜欢方洁,希望方洁能嫁给他。方洁对这个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的年轻人也颇有好感,但就是找不到当年和约翰在一起时那种抑制不住的冲动,那种在运动场上姿意燃烧青春的喜悦。她只好诚恳的对同仁说:“别催我,等我准备好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时间过的很快,已是40年的5月了。礼拜二的中午,方洁又如约来到同和饭庄。一进门,就看到同仁背对着门坐在老地方。她轻盈地走到他对面,把手里的包往桌上一放,就坐下了。突然,她发现同仁的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脸上和嘴角是几块青紫。她嗖地站起来,去抓桌上的包,想掏出伞兵刀,可是已经晚了。背后伸出一只手,一个日本兵已经把包抓在手里,身后还有两个日本兵正在向她扑来。方洁施展开她在临训班时学到的招式,左脚一个侧踹,抢包的鬼子捂着胸口弯下腰去,接着右脚又起,踢到他的面门,把他踢得仰面朝天倒下了。接着,她脚踢肘击,把后面两个鬼子也打倒了,撒腿便往门外跑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细布对襟白褂,腰插驳壳枪的中国人,方洁认得他是本城的侦缉队长黄超飞。冀南一带民风彪悍尚武,黄超飞自幼随名师练功,成年后以为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干保安为生。由于他武功高强,又有几个过命的兄弟,在冀县一带名头颇响。日本鬼子一来就重金聘他为侦缉队长。黄超飞一生以维持地方治安为生,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今天他是来协助鬼子抓人的,见方洁冲过来,便摆了个迎战的架势。 方洁冲到他身边,不由得顿了一下。刚才的几个日本兵虽然来势凶猛,在受过正规训练的她眼里,破绽也很大,几下子就把他们击倒了。可眼前黄超飞的架势里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无论她向哪个部位攻击,对方都有招式反制。方洁不敢轻易地用自己擅长的脚踢,只能冲上去挥拳打了过去。还没等拳头挨着黄超飞,就被挡开了,接着胸部重重地挨了一掌。她退了两步坐在地上,被三个日本兵按在地上,把手拧到后面,戴上了手铐。方洁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黄超飞一眼。 同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故意没有交代方洁学过拳脚,所以中队长只派了三个日本兵和黄超飞来逮捕她。眼看着方洁干脆利落地打倒了三个日本兵,他正暗自庆幸,没想到她还是没过黄超飞这一关。虽然在见到同仁的一刹那,方洁已经料到他出卖了自己,此时她还是不死心地回过头来,看到同仁毫无出手相救的意思,不禁悲从中来,无助与恐惧携住了她的心。方洁痛苦的低下了头,在鬼子的押送下走出了同和饭庄。 方洁是个自然随性的人,天赋极高,经过临训班众教官的培训,文武双全,已成为一个出色的谍报人员。但她这种随意的性格,对于她所从事的工作来说是个致命的弱点,仅仅由于第一印象不错,她就原谅了同仁违纪和轻佻的行为,终于酿成大错。世上真要有像007那样风流倜傥,到处留情的间谍,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幸亏他被赋予了上天入地的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