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準時聽到那救火般急不可耐的門鈴聲，兒子放學回家了。我放下女兒，殷勤地為他把牛奶倒好。他一咕嚕喝完，嘴一抹，“媽媽我上樓了，今天的功課要用電腦！”

又是電腦！我望着兒子的背影，悵然若失。這個小傢伙，不到十三歲，一米七的個子，總是一副酷酷的樣子，一點也不粘人。我該怎麼愛他？

再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被我們摟在懷裡親呀捏呀啃了又啃，不能在受了委屈之後被心疼的老爸哄得破涕為笑，不能在看了殭屍電影晚上做噩夢的時候擠到爸爸媽媽的床上來過夜，不能像個小肉團似的趴在老爸膝蓋上看他把電腦里的飛機操控得顛來倒去… …

難怪有篇文章里寫道，孩子長大以後，父母擁有的不是自由，而是失落。我深有同感。面對一個個子比我還高的teenager，不能親不能抱，還要時不時地訓斥嘮叨，感覺真不是滋味。我看看懷中小妹---- 莫非她就是命中注定來續演哥哥的角色的？

記得來加拿大後不久，我們經常講到生養孩子的問題，那時候兒子六七歲。有天晚上安頓他睡覺時，他執意不躺下，稚嫩地問我：“媽媽，你們是養我貴一些還是養一隻高級寵物貴一些呀？”我撲哧一聲笑起來，“嗯，那得看有多高級！不過，寵物不用讀書，你卻要花錢上大學！”“那你們真該養只寵物算了，免得養了我還經常惹你生氣！”

再大一點的時候他又問，“媽媽，你不是說把我養大真是磨死人嗎？我不相信你願意把那個過程重新再來一遍！”“那如果我願意呢？”我趁機試探他。“真的？願意？…嗯， 那就生囉。反正我們班上每個小朋友都是有sibling 的！”一語點醒夢中人，是呀，有兄弟姐妹的感覺多好！父母不能陪伴他一輩子，而情同手足的弟弟或妹妹才是他一輩子不離不棄的好朋友。

爸爸問他：“等我們真的有了個小寶貝成天都圍着他/她轉的時候，你會不會有失寵的感覺？”

兒子男子漢般堅定地搖搖頭：“怎麼會？他們已經不能和我搶玩具了！再說 … ”頓了一下，他低下頭詭秘地說：“我還希望你們的注意力轉移呢，可以少控制我一點！”

忙忙碌碌又是一兩年，終於在兒子十二歲的時候我們迎來了家裡的新成員 ---- 一個寶貝千金。朋友大呼我們“老夢成真”之餘，最關心的莫過於那個大哥哥的反應：“怎麼樣？你們兒子喜歡嗎？他不會想偷偷地掐了她吧？”

還好，兒子很感興趣這個丁點兒大的小妹妹。自我們從醫院回來的第一天起，他就不斷跟在我後面嚷嚷 ---- “Mom, can I hold her? Please, can I hold her？”看着牛高馬大的兒子抱着嬰兒小妹妹的樣子，我感覺滑稽又可愛。十二年的距離，不能不說是一段鴻溝，我問兒子：“你喜歡妹妹嗎？”

“Of cause! We have same blood!” 他頭也不抬地回答。“不過有一點不好，等她上小學的時候我已經上大學了。要是有人欺負她，我都不能馬上趕過來！”

“可是等她長到十八歲的時候，你們的差別就不大了。你會找她說知心話，卻對老爸老媽隱瞞。”

接下來就是被奶粉尿布充斥的分分秒秒，女兒磨人的程度遠比他哥哥有過之而無不及。十二年的歲月讓我早已忘了兒子是怎麼被帶大的，最初的日子裡我常常被弄得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無數個被驚擾的夜晚我就想起兒子曾經說過的話：“Do you really want everything come all over again?”

可我們終究還是選擇了“再來一遍”，這也是緣於多年來的夢想和渴望。心力交瘁也好，心煩意亂也好，難道還有放棄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