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懦弱的母親

        北極湖

 母親一生懦弱。

剛結婚不久，在飯桌上，因遞給丈夫的飯碗遲了些，脾氣火爆的丈夫當即將熱騰騰的飯碗朝她臉上砸去，頓時，藍邊瓷碗磕掉母親兩顆門牙，母親不到四十歲，牙就掉光了，聽醫生講，和這次不幸的經歷多多少少有點兒關係。

小時候，我們都怕見到父親，更怕遇見父親毆打母親

一個冬天夜晚，我和姐姐弟弟在客廳興奮談論着剛剛看過的一部電影，不知不覺，已過了十點，廚房裡，母親還在精心烹飪三條新鮮的黃花魚，終於，大功告成，母親將魚裝入一橢圓形瓷盤，爾後，屁顛屁顛地向臥室走去，她將香氣撲鼻的魚盤送到父親眼前，父親睡得正香，咋一被吵醒，馬上暴跳如雷，一邊罵，一邊猛地甩手將母親和魚盤打落到地上，蹲在臥室，母親委屈極了，眼裡噙滿淚水，像以往一樣，默默地忍氣吞聲，彎下腰，拾起打落在地上的黃花魚，洗乾淨之後，放到客廳餐桌上。

我至今無法忘記這一個冬天的夜晚，一想起它，便渾身發抖，也就是在那一個夜晚，我暗暗發誓，這輩子，絕不會動手打女人，更不會動未來妻子一個手指頭。

有很多個夜晚，半夜醒來，聽到母親坐在椅子上，一個人低聲哭泣，一邊哭，一邊傾訴內心的痛苦，她那抑揚頓挫的家鄉話，宛如一首憂鬱的饒舌民歌。那時，我還小，一個不諳世事的男孩兒，自然不明白母親如此絕望掙扎的心情。

七年前，母親走了，我想，在天國，一定不會再有人打她罵她，她會遇見一個真心愛他寵她的男人，那個男人眼裡只有她，平靜溫馨的日子，一定會讓母親忘掉人世間那些痛苦不堪的日日夜夜。

2018年7月17日寫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