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孩子的父亲

            北极湖

每一次看到网友写的那一篇篇慈父或柔情似水，或严厉但不失宠爱地对待儿女的文章时，心中便一阵阵颤抖。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往事令人难以启齿！

那一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还不到两岁，据当年十岁的大姐讲，也不知为什么，那一天，父亲一直气不顺。时间已到九点多，但生性顽皮，比男孩儿还淘的二姐仍没回来，父亲坐在客厅椅子上，气呼呼地等着二女儿回家。

终于，门开了，泥猴一样的二姐从外面闯了进来，见到浑身脏兮兮的女儿，父亲顿时气得瞪起牛一般的眼珠，揪着二姐耳朵，抬手给了一巴掌，小姑娘还没来得及掉出眼泪，便被一脚从二楼（我们家住二楼）楼梯口踢到一楼楼下。

据大姐回忆，当时，她看到仅仅穿着裤衩背心的二妹像一只猫那样滚到楼下，过了很久，才缓缓由冰冷的走廊慢慢爬起。性格倔强的二姐不顾闻讯赶来的母亲苦苦相劝，头也不回，发了疯似地冲出公寓门外。

那一晚，母亲，大姐找了很久，最终，在护城河边找到了目光呆滞的二姐。

小姑娘披头散发地坐在河岸，风吹落脸上流出的一滴滴泪，那一刻，没人知道二姐在想些什么。

如此痛苦往事我经历过很多次。

有一年的一个傍晚，刚四岁的我正坐在客厅小凳上洗脚，不知什么时候，猛然间，父亲像拎一只鸡那般将淘气的，刚刚在外面闯了祸的三姐拎回到家，他在地上放下一块洗衣板，强行地把小女儿按在上面，这还不算，早已疯狂得失去理智的父亲，从门后抄起一支又粗又长的擀面棍，对着年仅六岁女儿的后背劈头盖脸地一通乱揍（请原谅，某些部位实在不忍描述），懦弱的母亲试图从丈夫手中夺走擀面棍，但男女力量上的悬殊，无奈，母亲只能眼巴巴地将苦水吞进肚里。

那一次，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三姐，一边哭，一边对父亲说出了一句至今仍叫人难以忘记的话语：“爸爸，求求你，别打了，我真的受不了啦，你也打累了吧，没打完的留到明天再打吧”。

我自幼喜爱文学，读过，听过很多极其伤心欲绝的文字，但三姐的那一番话是我听到的最伤感最痛苦的一段话，一想起它，便感觉，彷佛有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进胸口。

我常想，知识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气质和品德吗？我见过无数高学历，但道德低下的读书人，也见过无数目不识丁，却有着无比高尚情怀的文盲。

时隔很多年后，与父亲谈起这一段不愿回忆的记忆，人至暮年，其言也善！父亲对当年行为懊悔不已，我跟他讲，在那个动荡年代，不正常现实使很多人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只不过，没人明白，惊心动魄的日子，令他们难以承受之重，不得不把日积月累的郁闷，焦虑，以暴力形式转嫁到家里人身上。

任何时候，能直面人生，淡看人生，超脱人生的人总是少数，但即使我们无法谈笑人生，也应该最起码地珍惜身边的每一位亲人，每一位朋友，人无完人，然而，每一个人都应该明白，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可爱的人。

2018年7月25日写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