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二的半价午夜场我去看的是最新电影《Pineapple express》,看着里面搞笑插科打诨的无聊情节,在全场的爆笑中,心底却微微一动。全片可以说唯一的亮点就是两位男主角之间所谓的友情,虽然这个友情是建立在一堆大麻什么shit fcuk之上的,但是那个有着长长亚麻色头发的男孩子却让我想起了他们。想起两年前,在同一家电影院,同一个时段,坐在同样的7号厅里,看他们的故事。看他们的爱情。
如今物是人非,只能从前段时间的大片《BATMAN RETURN: DARKK NIGHT》中依稀看到ENNIS的影子;在《Gone baby gone》里面看到JACK的笑容。其他的,遍寻不着了。
当时的天气,此时的心情。
还是让回忆来代替我说话吧——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2006年2月4日,扭开收音机,滋滋啦啦的声响:“气象警报,来自美国密西西比州的风暴将于本周末降临大多伦多地区,并且带来强风豪雨。气温预料会在周六傍晚骤降,届时多伦多地区将遭风雪袭击,局部地区会出现暴风雪。”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我去赴一个迟来之约,与《断背山》的约会。说是迟到了,从夏天的多伦多电影节一直等到了深冬,这场暴风雨,是为爽约的惩罚,任有多大,都不为过。
从《喜宴》、《饮食男女》、《冰风暴》到《断背山》,李安的每个电影都以它独特的武林秘诀击中着我的头脑;东方的内敛含蓄映着西方的晴天碧空,一记化骨绵掌,春山雅致如笑,轻轻柔柔却一直伤到骨髓里;丝丝扯扯,痛彻心扉。
影片的节奏悠长而缓慢,粗糙原始的牛仔生活让人触及鼻息;滚滚的黄尘,沾满尘土60年代的圆头圆脑的卡车,身上的泥土痕迹和脸上被风吹得毛刺刺的真实一下子就把人拉进遥远的俄州。篝火、豆子罐头、威士忌、牧羊犬、单人帐篷,伴随着薄荷色的天空和红色的夜晚群山一起,揉进真实的记忆里。
ENNIS沉闷的乡土口音有着粗粗的男人味道,JACK狡黠俏皮的眼神带着少年的天真和任性;影片那么真实地将我们带入了他们的生活中,一点点的熟识、畅谈、喝酒直到那个寒冷的夜晚;就只一次了,离开断背山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是第二晚的犹犹豫豫,JACK安静而腼腆地一个人细细簌簌脱掉衣服躺在帐篷里,黑夜中深深的蓝色的眼睛,就这样看下去,注定揪揪缠缠一辈子。
很多看过原著的人都会对影片很多地方的艺术处理表现出或多或少的失望,万幸的是在看到影片之前,我没有看过原著,所以可以理所应当地让自己沉浸在柔美舒缓的画面中。
我喜欢看着ENNIS粗壮的胳膊从后面揽住JACK,一个深蓝一个土黄,一个明媚灿烂一个深沉忧郁,那种不用明说了然于心的默契和爱意,看得旁边的人屏息凝神,痴了去也;
我喜欢看着他们都那么男人地跨马飞奔,大喇喇地劈开腿坐在篝火旁,尽情喝酒,戴着有着大帽檐的牛仔帽;扫却很多人心中同性恋脂粉发胶的印象,没错,两个粗犷的男人,就这么爱了,似水柔情二十年,纯净透明,浓烈醇厚,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女之爱苍白。
我喜欢看着ENNIS一次次进出那个小小的绿色上面带着USA标志的小邮局,期待着看到想看的”情书“,两个人用最一目了然的明信片在貌似粗枝大叶平淡的问候里,每个笔画都渗透着那么那么深的想念和叹息;我喜欢看着ENNIS和AMMA做爱的时候,他的抚摸他的激动他翻转她的身体他的姿势,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在想念着JACK,那种隐忍于心犹如火山一样的情感,无处述说,无从爆发;
我喜欢看着ENNIS坐在JACK的房间里,坐在他曾经坐过的窗台,轻轻把窗户拉起用放在暖气片上的小木片支起窗沿看着他曾经每天重复的风景,物是人非,那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以后永不相见;那一刻的痛苦,悲怆盈眶。虽然没有衬衫的那段给人震撼,但是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完全被打动。
有一些从来没有接触过同性题材的朋友跟我说,最开始看断臂山的时候,看到JACK和ENNIS的拥抱接吻亲密的举止,开始是害羞、惊恐、排斥、厌恶到平静、感动、欣赏;李安在打造一个断臂山的同时,他也在铸造一扇大门,用力推开从前的很多隔阂和误解;你可以站在平常人的角度,用平等自然的心态去接受这样的一种感情,这,就是他的成功,也是一种成就。
不管是男人和男人,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美国人,中国人;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块最私隐的地方,都有一段最难忘的故事,这段故事也许以后永远不会再提及,主人公的名字尘封心底,但是当时间地点情景与记忆重合,勾起往事的时候,我们心中的断臂山,悄悄隆起萌芽,提醒着你它的存在。
而李安,正是让我们找个机会,去正视自己,也宽待他人。
让灵魂赤裸裸地忠于心,青天碧海,绿茵原野,在断臂山让自己坦诚以对,忘却红尘烦忧;JACK和ENNIS还是幸福的,他们毕竟拥有过只属于两个人的断臂山,山水每寸,都是俩人的记忆,罐封起来,永远新鲜而年轻;与其走下去的矛盾和折磨,也许JACK的死,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场完美的谢幕;就算以后ENNIS一个人面对苍茫人生,但是每每打开衣橱的时候,他十八岁的爱人和二十年的记忆一起,永远都停留在断背山,不会老去。
看《金刚》的时候,为着大猩猩留下的泪水,打湿了两旁的鬓角;看《断背山》的时候,却只是泪盈眼眶,心却揪着疼得厉害;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堵闷,似曾相识——那个男人曾经被沉默压倒在路边呕吐。 《十七岁的天空》里面的杨佑宁说,悲伤到极致的时候,眼泪已经没有了,整个人空着摇摇欲坠,只是想呕吐;在黎明前的寂静里,我突然明白,原来悲郁的极致不是眼泪,而是一种被勒紧的无语。
《金刚》带来的感觉是明确的,伤心、悲壮、惨烈、好人、坏人,一场痛哭之后,依然可以哭累得睡着了。而断臂山上,当简单变成一种力量,它便成为了自身的一部分,随血液流淌,不知在做哪个日常动作的时候,会骤然间把你掏空,无从抵抗。
看过很多生死离别的故事,动情深时,每每想起便会眼眶酸楚,而这一次,却是心悸,像被囚困的呐喊。
奥斯卡指日可待,我现在已经不像那年渴望《霸王别姬》是否会获奖一样的充满期待;奖项多少已经不再重要,展开的世界让我们找到自己的断背山,并有勇气去直面,这就是最大的荣誉。
书的末尾细细地勾画着
“明信片到了,三十美分。他把它贴在自己车里,四个角用黄铜大头钉钉住。又在下面敲了跟铁钉,拿铁丝衣架把杰克和他的衬衣挂了起来。他后退几步,端详着套在一起的两件衬衣,泪水夺眶而出,刺痛了他的双眼。 “杰克,我发誓……”他说。尽管杰克从没要求过他发什么誓,杰克自己就不是一个会发誓的人。
从那时起,杰克开始出现在他的梦里。还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头发卷曲,微笑着,露出虎牙。他也有梦到那些放在枕木上的豆子罐头和从罐头里伸出来的汤匙柄。形状象卡通画,颜色也很怪异,使他的梦境显得又滑稽又色情。汤匙柄还会变成轮胎撬棍……一觉醒来,他有时伤心,有时高兴。伤心的时候枕头会湿,高兴的时候床单会湿…… 他所知道的故事与藏在他心底的真相迥然不同。到如今已经回天乏力,于事无补,只好默默承受。”
默默承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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