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往家里打电话,我爸病重住院。确诊癌细胞转移到肝部。小妹哭着说,还没给老桃过生日呢,原来想着出院再过。一夜难眠! 例行天天的晚汇报,上星期六晚,挂通了打给国内的长途电话。 “喂..................”,“喂.....................” 接电话的是一老一小,老的是八十多岁的老爸,声音低沉,懒洋洋;小的是两岁半的小豆豆,小妹的儿子,声音嘹亮,稚嫩,脆生生。 我让老爸放下电话,捏着嗓子,拿腔拿调先跟小的说:”你是谁呀“? “大姨,我四(是)猫美丽”。 瞧瞧,跟她妈一样,从小就是个小妖精。”男孩子家家,咱是黑猫警长,不当猫美丽,啊!” “我不四(是)黑猫警长,我就四(是)猫美丽!” “好好好,猫美丽,亲亲大姨,把电话给姥姥”。 “嗨嗨嗨,怎么抱着电话啃啊,脏不脏呀”, 猫美丽的妈,我小妹,一边说一边接起了我的电话。 “怎么不在自个儿家,又赖我妈家了?” 我打趣地问我妹。 “哈。。。呸。。。” 我妹笑骂道,然后告诉我她昨天加班到很晚,直接回了娘家,豆豆和豆爸早上赶过来的。 “姐,知道不,咱爸妈成了一对老糊涂蛋了。” 我妹说。原来我妹早上起来,迷迷糊糊去厨房跟正在开着油烟机专心煎鸡蛋的我妈打招呼,平时我妈家里静的连蚊子声都没有,冷不丁冒出个人来喊妈,吓得我妈跳脚哇哇地叫。我妈一叫,惊醒了客厅里正在打磕睡的我爸,我爸一睁眼看见披头散发的小妹,也吓得嗷嗷叫,扯着嗓子问 : “咦,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爸的情况是越来越糟,癌细胞到处扩散,压迫神经,大小便失禁,吃得也很少。体质弱,没精神,成天躺着打磕睡,睡一觉,就觉着过了一天,睡觉前发生的事就成了过过过去时。所以他早把我妹头天晚上回娘家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你这长发大睡袍女妖魔,多亏是大白天跑出来,要是大半夜,一楼的人都不被你吓醒啊?” 我跟我妹说完,让她把电话给我爸。 喊一声爸,眼里就擎上了泪水,我知道喊爸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强忍着把声音提得高八度,听起来欢快轻松,说: “老桃儿,今天拉粑粑了吗?” 拉粑粑的问题是最有效的问题,拉了,就意味着上下都通顺。 “拉了吧?没拉?记不得了。不用操心老爸,好着呢,安心工作,注意安全,你那几点了呀,别误了上班啊” 我爸唠唠叨叨重复着昨天前天大前天的话,但怎么听我也听不烦, 耐心地再解释一番,我和他是同一时间,但一个在白天,另一个就在黑夜。 ”噢,你那儿是黑夜呀,那赶紧睡觉。好好工作,有时间就回来看老爸,爸有钱,给你买机票,老爸想你啦。” 大概旁边我妹插嘴说起猪流感,我爸赶紧接着说:“别回来,别回来,回来就要被隔离七天呢,罗嗦着呢。” “老桃儿,看看拉了没,早上给你打的开塞露” 。电话里听到我妈由远而近的声音,终于跟老太太搭上话。 “妈,忙什么呢,快坐下歇歇。” 我知道这是个闲不住的老太太,从早忙到晚。 “阿哟,瞧妈这老腰,僵得弯不了啦,让妈坐会儿,喘口气儿,该做午饭了,才得空吃了个早饭。刚给你爸洗了尿布,咱家呀,阳台上飘得是万国旗,来个人真让人笑话,这家也不知有没有尿骚味儿..................!” 老太太慢条斯语跟我说. 我妈是一个勤快干净的利落人,给三个外孙准备的尿布,一块块都是整齐,柔软。她用过洗过的再老再旧的床单,内衣,即便是一块抹步,褪色了,仍旧是清清爽爽,不会和污浊挂上钩。小豆豆用纸尿裤,我妈那些洗过,烫过,有手抚得平平展展的尿布没派上用场,现在都给我爸用上了。 “妈,还是给我爸穿纸尿裤吧,天天洗那么多,也真够您累的。” 我再次提着我的建议。 我妈说:“咳,常年卧床,你爸那老皮很脆,一弹即破。纸尿裤捂着不透气,他很不舒服。尿就让他尿吧,大不了我辛苦点儿,现在一早一晚洗衣机洗两回,能行。这边挺好的,你们在外面不用操心。。。。。。。。” 我妈如果有时间,和我妈聊起来是没完没了。聊家常,聊做饭做菜,聊心里话。还能聊时事,甚至八卦。老太太挺新潮,有时间也上网,知道的新闻不比别人少。我妈退休前是一个很好的机械工程师,所以在家里什么都敢给拆。她可真是辛苦了一辈子,忙完我们姐妹叁,又忙下一代的三个秃头外孙,小豆豆还没长大,就接着忙卧床的我爸。好像她这一辈子就没时间为她自己活过。 我说,”老妈呀,悠着点儿,好日子在后头呢,将来跟我过吧,先教你开车,你还能接送我上下班呢”。 “老胳膊老腿了,耳朵也有点背,人这一辈子,真快。只要你们过得好好的,妈就知足了。 不行不行,你爸拉了。。。。。” 电话没挂,我妈就跑了,一边跑一边说 “老桃老桃,等等等等,我来啦,来啦。。。。。。” 我在电话里哇啦哇啦地喊,没人听得见。电话那边真热闹,每个人都在讲话, ”我的小祖宗哟,你怎么把锅盖摆了一地呀?赶紧收起来!” “我不四小祖宗,我四猫美丽!” 嗨,瞧这一家人,还是我把电话挂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