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约会
已经退休的乔和简三十多年前在加拿大相识。那时，他们是同窗。乔是一个沉默而深邃的留学生，目光中总带着些许孤独与思索；简则是来自加拿大小城的女子，性格明朗如晨光，直率中透着一份不加修饰的真诚。他们看似性格迥异，一个如深沉的夜，一个如明媚的日，却在不经意间建立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他们曾共享无数温暖而难忘的时光，彼此陪伴的日子中浸透了依赖与深情。乔总是习惯深思熟虑后才开口，而简则直率坦然地表达着内心的喜怒哀乐。他们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诠释着陪伴，却同样用心守护着属于彼此的珍贵时光。 时光如细水般静静流淌，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了他们的关系。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未曾生出怨恨，唯有生活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习惯与日渐滋生的惰性，悄然侵蚀了曾经的亲密。两颗心，原本紧密相连，却在这无声的拉扯中逐渐疏远，被推向了各自的方向。 分开之后，他们依然通过电话和社交软件维系情感，在朋友群中默默关注着彼此。每逢生日或节日，他们总会抽空见上一面，带上一份用心挑选的礼物。偶尔，他们会各自携伴赴约，围坐餐桌旁，谈论当下的热点话题，或熟悉的旧人旧事。聚会与别离之间的拥抱已不复从前的亲密，多了一些疏离 。 然而，简的命运却并未如这般平静安然。两年前，她的男伴因突发心脏病突然离世，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让她久久难以平复。而就在她尚未走出阴霾时，癌症复发的噩耗再次袭来。 --- 三个月前的一个午后 乔在家上网浏览新闻，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安静。他拿起手机一看，是简的来电。简平时很少主动打电话，除非是为生日或节日。乔心头一动，犹豫片刻后接通了电话。 “乔……”电话那头传来简的声音，熟悉得令人恍惚，仿佛时间从未改变。然而，这次她的语气里多了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我的癌症复发了。”她的声音微弱而平静。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六个月。” 乔知道，简五六年前患过癌，是她打电话告诉他的，那时她平静的声音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到她的真实感受。简告诉他，癌症是在体检中被发现的，属于早期，治疗不需要住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她恢复了健康，仿佛那段艰难的岁月从未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任何痕迹。 如今，同样的情况再次降临，她还是那样平静。然而，乔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问：“简，我担心你。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现在感觉还好，依然能做家务和开车。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她的声音低沉平静：“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安静一段时间。” 乔很了解简，她的“安静”并非简单的放松，而是一道屏障，一种将所有人拒之门外的方式。他知道他人的同情对她来说是种负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强求。 “那我们先见一面吧。”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家，还是老地方？” “老地方”指的是那家他们两人几乎每年光顾的餐厅——International House of Pancakes，IHOP。从年轻到年老，这里始终是简的偏爱之地。 简沉默了。“还是老地方吧。”乔率先打破僵局，为她做了决定。简应了声“OK”，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乔知道是简在迁就他，他的心里轻松了一些：“明天中午，我去接你。” 以往，他更喜欢去简的家见面，因为在那里两人都感到更自在。每次他到简家，她总会特意打扮自己和整理家里，为迎接他的到来做好准备。然而这次，他没有提去她家，因为他明白，简可能没有精力为接待他而费心准备。 挂断电话后，他握着手机，静静地发呆。他感到无奈与无助。 --- 第二天中午 乔准时到达简的公寓楼下，简早已在停车场等候。他注意到，简变了。过去，每次与他见面，简总会迟到，而他从不在意，因为她总是精心打扮，只为给他最好的印象。而此时的简，看起来苍老而瘦弱，头发已经泛白，但依然打理得很整洁，尽力以最好的面貌与乔见面。 简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前，侧身轻轻吻了乔一下。乔感受到一股暖意，却故作正经地问：“我没迟到吧？”简微微一笑，心里明白他在逗她，就像年轻时一样。 在餐厅里，简点了她最爱的草莓煎饼，乔则要了一份汉堡。他们边吃边聊，分享往昔趣事和生活点滴。然而，无论话题如何延展，他们始终有意避开了简的病情。 之后，乔开车把简送回公寓楼下。乔熄了火，两人一起走出车外，简走近乔，紧紧抱住了他：“乔，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一直是我依赖的朋友。” 乔明白，这是简的真心告白。那一刻，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他心中泛起一丝不安的预感。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约会。 --- 三个月后 人在海外的乔，在社交软件上的朋友群里看见一条简讯：简昨天去世了。RIP（安息）。他久久盯着手机屏幕，整个人僵住。 一周后，乔赶回国，参加由简的弟弟安排的追思会。小教堂里鲜花环绕，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投下斑驳的光影。朋友们轮流追忆简的点滴，而乔静静地注视中央的照片。照片中的简依旧笑容明朗，那双浅蓝的眼睛在看着他。 乔的思绪回到三个月前的最后一幕：简的拥抱，简的声音。她已离去，但她的存在已深深镌刻在乔的记忆中，成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