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和部落婆坐在多米尼加共和国一家酒店的餐厅里吃午饭。恰巧有一位客人起身离开,他的神态仿佛一张被尘封多年的老照片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让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我在加拿大读研时的一个教授。那个人的轮廓和神态,和当时我们学院的D教授非常相似。可这怎么可能呢?如果D教授还健在,他应该已经八十多岁了。 吃完午饭后,我没有立即离开餐厅。想着那些在我读研时相识的教授们,不禁好奇他们如今的境况如何。我拿起手机,打开母校的官网,网页一页页打开,熟悉的校园景象映入眼帘。我将目光停留在学院的页面上,期待着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名字。然而,当教职员工名单映入眼帘的那一刻,我的心不由得一沉。那些熟识的教授们,已不再出现在现任名单中。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了另一份名单上:退休教授与已故教授。昔日的他们,仿佛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远去。 我的两位导师和D教授的名字出现在退休名单中,这让我心中略感安慰。虽然此前已听闻几位教授相继离世的消息,但看到更多已故教授的名字时,心中依然难以释怀。在这些已故的教授中,最年轻的是与我一起读研的一位女同学。她在获得教职后不久因病去世,年仅四十出头。岁月无情,此刻尤显残酷。事实上,除了这位同学的早逝,其他我认识的教授去世本在情理之中。毕竟我与这些教授相识已有三十多年,那时他们大多已年过五十。时光无声催老、催病、催别离,这是我们无法违抗的自然法则。 在众多教授中,D教授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时常成为同学们谈论的话题。当时,D教授还是一位副教授,主要讲授心理学相关课程,他是一位白人。虽然我没有上过他的课,但关于他的传闻却常常传入我的耳中。八卦似乎在任何群体中都很盛行,我的同学们也不例外,尤其是女同学们,更喜欢参与其中。当时,D教授大约五十岁,仍然单身。同学们中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闲言碎语,称他有两个嗜好:酒和女人。这些流言让他在学生眼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使他的形象变得复杂而难以捉摸。 D教授的“贪杯”我亲眼见证过。有两次,我在学校的电梯里碰巧遇到他,发现他身上散发着明显的酒气,不禁令人侧目。还有一次,我们在学校的走廊上不期而遇。他似乎喝醉了,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我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D教授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向我道谢。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心中不由得涌起复杂的情感:既有怜悯,也有一丝无奈。这一刻让我看到了他生活中的另一面,一个脆弱且挣扎的人。我们不也是如此吗? 关于D教授,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的“风流韵事”。两位女同学曾向我透露了一些细节。一位加拿大女同学提到,D教授在喝醉后喜欢讲一些露骨的笑话,举止也不太规矩,令人感到十分不适。另一位美国女同学则分享了更为惊人的经历。有一次,她与D教授一起喝酒后,被他邀请到家中。让她没想到的是,一进门,D教授便脱掉了裤子,企图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这一幕吓得她仓皇逃离。 尽管我听得津津有味,但心中始终觉得这个故事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想想看,一个学生为什么会单独和教授喝酒,甚至还去了对方的家里?在回教授家前,两人之间的某些交流是否已经被彼此误解?一个脱下裤子,另一个拔腿就跑,这样的情景未免显得过于离奇。或许,D教授的大胆举动背后隐藏着更多未被讲述的细节。不过,当时我也不便深问,毕竟涉及隐私,贸然探究未免显得不妥。 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与假释相关的工作,经常需要到全省各地的监狱出差。有一次,我前往温哥华以东大约五十公里的一所监狱。正值午餐时间,我在餐厅里看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孔——D教授!他穿着囚服,头发凌乱,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显得比我记忆中的模样苍老了许多。虽然他的样子与我印象中的差距很大,我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我们的目光短暂相遇,我下意识地朝他微笑,而他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随后静静地从我身边走过,仿佛没有认出我。 我忍不住问身旁的狱警:“那是D教授吧?他怎么会在这里?”狱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声音中透出一丝漫不经心:“没什么大事,就是酒驾。他已经多次被抓,每次都不思悔改,这次终于把他关进来了。”狱警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我觉得狱警对D教授的案件细节了解得不全面。D教授一定是酒驾出了严重事故才被判坐牢的。我站在原地,心中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大学教授如今竟因屡教不改,落得如此境地,实在令人唏嘘。我觉得D教授根本就没认出我来。我们曾经认识,但这次他却没有认出我,或许是因为他有些脸盲。再加上他是白人,可能对亚裔的面孔印象不深,因此更加难以记住我。 听到“酒驾”这个词时,我的内心涌起了复杂的感受。如果是别人,我或许早该预料到这样的结果。D教授长期酗酒,发生这种事不过是迟早的。然而,回想过去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如今看来,一切似乎早有预兆,仿佛一条渐行渐远的轨迹,最终不可避免地指向了今天的结局。尽管如此,我心中仍为D教授感到几分惋惜。如今因为无法克制的恶习,沦落至此,实在令人感慨。对许多人来说,酒驾或许不算什么大事,但我并不这样认为。在很多场合,我主张应严惩酒驾。这个话题留待以后再谈。 在监狱里与D教授相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然而,偶尔会从同学之间听到关于他的零星传闻。据说他出狱后重新回到学校,继续任教,但变得低调了许多。每当同学们提起D教授的名字时,我总会想起那个没穿裤子的D教授,以及穿着囚服的D教授。他入狱的经历究竟带来了怎样的改变?他是否真正汲取了教训,反思了自己的行为?无论如何,D教授的故事在我们这些曾经的学生心中,始终是一个话题。 毕业三十多年,我从未搬离过读研时母校所在的大温哥华地区。除了几次出席朋友的毕业典礼,我没有再回过母校。三十多年前,同学们相继离开校园,走向各自的人生道路。我与其中几位同学依然保持联系,包括那位曾目睹D教授脱裤子的女同学。她毕业后回到了美国,她曾在一所监狱担任心理辅导员,现已退休。 岁月如流水,悄然流逝而不知不觉。偶尔,几位仍保持联系的同学会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听闻有关我们学院一些教授的事情。除了D教授的故事外,E教授也因学术造假而离开了教职,转而投身于宗教;L教授则有着更为跌宕起伏的人生,在成为教授之前曾涉足吸毒和贩毒,几年前已经离世。 时间如无声的长河,悄悄地将我们与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和故事拉开距离。时光飞逝,往事已渐行渐远,唯有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时常涌上心头,伴随着我们,成为岁月长河中最不褪色的部分,永远驻守在心灵的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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