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很快,黎明就被提拔为旅宣传科长。他第一次独立负责是参加破击平汉线的战斗。这是几个军区主力配合作战,要拔掉敌人设在铁路两侧的数十个碉堡。黎明自已参加过阳明堡,响堂铺等多次战斗,受到一些锻炼,有了一点利用地形地物,躲避飞机、炮弹,分辨危险枪声等感性知识,很有点自得,觉得上级肯定会给自己一个艰巨任务。不想谢富治给科长们分工时,让有的人随战斗部队去作战场鼓动工作;有的人带民兵去破坏铁路、公路;有的人准备收容俘虏;有的协助卫生队抢救伤员。连敌工科长白丁都弄了个“负责敌占区群众工作”的任务。而分配给黎明的任务居然是带民夫,接运物资。黎明感觉这个任务显然要轻松些,心里老大不高兴。他觉得“负责敌占区群众工作”的任务又光鲜又刺激,应该交给宣传科,怎么给了敌工科。谢富治似乎看透了黎明的心事,把他单独留下,认真地说:“黎明同志。你别小看这个事儿,你要带一千多民夫,他们是老百姓,虽然有些训练,但比不上部队的纪律严明。要带这么些人往返穿过敌人的碉堡群,保证接运物资的安全很不容易。这些物资非常宝贵,都是根据地急需的,担子不轻呀。有些人(黎明觉得是指白丁)办事咋咋呼呼,没有你那个认真劲儿,所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放心些。” 黎明那时从未单独负过责任,听谢富治这么一说,马上紧张起来,担心这些贵重物资在接运途中有个闪失。心理压力挺大。 谢富治转头对政治部主任山路说:“山路同志,宣传科就那么几个人,都没什么战斗经验,能不能从政治部找几个人帮帮他们?” 山路挺爽快:“我已经指派三个干事协助他们,三个人都有点战斗经验。黎明同志,具体事项你去找地委曹书记联系,他们有安排。组织上信任你们,你一定要保证完成任务。不得丢失贵重物资。” 黎明出来,找到地委的曹书记。曹书记有点重伤风,鼻涕口水满脸污黑,瓮声瓮气,但很干脆地说:“我们组织了一千五百人,全是各村的基干民兵,还有不少老基干民兵。我们把他们按班,排,连,营编组,各级都有地方干部带队。他们大多有支前经验。队伍的总负责人是赵专员。你们的任务就是指挥队伍行进,休息;指导利用地形,地物隐蔽飞机;战斗打响后帮助稳定情绪;交接物资时防止混乱;保证迅速通过封锁线;安全把物资送到根据地。” 黎明悬吊吊的心放下不少。曹书记抬头看看黎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怎么样?小伙子,有点紧张吧?” 黎明瞟一眼肩上那块新起的污垢,咧咧嘴说:“曹书记,我的衣服刚洗干净哟。” “真对不起,”曹书记回答:“不过,一边干净一边脏的确难看,不如我再来一巴掌,两朵花对称。” 于是黎明另一只肩膀也染上一块污垢。
十 赵专员叫赵志一,年纪和黎明差不多。中等身材,瘦长马脸,头上一顶灰色军帽,身着兰布短衫,脚蹬草鞋,腰挎短枪,一付文不文,武不武,军不军,民不民的派头。黎明和他打过招呼后,两人各自拿出一张地图。赵志一的地图是油印的,质量低劣,花里呼哨看不清楚。黎明的一张行进路线图,是他从作战室抄来的,比例既不准确,标记也不规范。黑点代表碉堡,曲线代表封锁沟,叉代表封锁墙。如果没有其他解释,简直就是一部天书。两人对照地图细心研究,基本弄清楚了,他们要从冀西的浆水附近出发,沿着沙河向东偏南,直驱平汉铁路,行程约一百二十余里。敌人在铁路两侧设置有封锁沟、封锁墙,而且碉堡林立。沿着沙河两岸,每隔三里五里,便有一个碉堡,要从它们中间插进去,再穿回来。赵志一看见地图上黑点起疙瘩就有点发愁:“黎明同志,我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一千多人,说是民兵,其实都是老百姓,要从这么些碉堡中来回穿插,还不得放了羊?” 黎明答:“不要紧。我们部队这次出击,打的就是这些碉堡,沿路都有部队掩护。关键是我们自己沉住气,只要干部不乱,民兵就乱不了。不知道各级带队的地方干部有多少打过仗?” 话到最后,黎明有点后悔。别人会不会以为自己小瞧了地方干部? 赵志一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在地图上比划了一阵,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望黎明。黎明误以为他不高兴,感觉会听到一些斩钉截铁的答话,比如“抗日的地方干部也不是孬种”什么的。不想赵志一出口就让人扫兴:“你说得对。地方干部大多缺少战斗经验,关键时刻还得靠你们军队干部撑腰。” 谁给谁撑腰?听了曹书记的话,黎明以为这些民兵个个训练有素,自己的胆气也壮了不少,没想到赵志一又说这个,不是泄气拔塞子吗?黎明暗暗佩服谢富治经验丰富,同时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充分信任,心里不禁有些骄傲起来。这个时候我不出头谁出头?他对赵志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三八五旅是太行山的绝对主力。有情况,部队的同志先顶着,掩护你们安全转移。当然,地方干部摸得透民兵的脾气,掌握队伍还得依靠你们。” 随后,黎明把带来的几个干部分散开来,各自跟着一支队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