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敌人扫荡结束后,白丁也该回冀南了。但他死皮赖脸不走,说要等等旅长陈锡联,多日不见,怪想念的,得和他告个别。黎明鼻子里哼哼两声:“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陈锡联回来那天,白丁正在屋里睡觉。听黎明说旅长回来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问:“他的警卫员小孙呢?” “你不是想念陈锡联吗?”黎明奇怪地问:“怎么问起警卫员?” “这你别管,你只管告诉我他现在在那里?” “他的警卫员换人了,现在是小王。他这会儿正好在旅部,闲得无聊。” “旅首长都不在家?”白丁屏住气问。 “谢政委去了师部,陈旅长临时到供应科了。” “太好了,真是天从人愿呐。”白丁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祈祷片刻。然后,拉着黎明往门外走:“你带我去找小王,马上去。” 小王就一个人,正坐在旅部房门外的台阶上擦拭枪支。白丁打着哈哈凑上去:“小王哪,枪擦这么亮,挺在行嘛?” 小王得意地把枪举起来,在太阳光下晃了晃说:“别的不敢吹,摆弄这家伙什,还真没的说。” “你倒提醒我了,我真有个事儿得请教请教,”白丁猛地一拍脑门儿,做得跟真的一样:“看我这记性,差点子给忘了。” “白科长,开玩笑吧。俺有啥可请教的?”小王以前是在部队,没在旅部呆过。他认识白丁,但不知道此人是个无赖。 “唉,孔老夫子都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白丁一本正经地说:“何况,摆弄枪你是行家里手。” “不是说你去了武工队吗?干武工队还能不会摆弄枪啊?”小王有点不相信。 “要不说人和人不一样呢。”白丁敞开衣襟,从腰间掏出一枝手枪:“你看,谢政委刚奖励我一枝新枪,我还不会用呢。” 小王嗜枪成瘾,看见新枪就眼睛发亮。他一把把枪从白丁手上抓过来,左看右看,渍渍赞叹:“哇,真正的王八盒子,看着就叫人眼馋。”他把枪塞入自己锡联,悬皮搭脸地说:“白科长,咱俩把枪换换吧?我把这根腰带一块儿赔你。”说着就要解开他那条崭新的日本军用皮带。 黎明看见白丁眉头一皱,好像吞了只苍蝇,心里暗自好笑。他早知道白丁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想到小偷遇见了强盗。咱好歹也是人民军队,怎么尽出这号人?黎明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我看这生意挺公平。白丁,就答应他吧。” 白丁连瞟都没瞟黎明,对小王说:“你这个同志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八路军,凡事儿得讲个纪律。要不,别人还不得说咱是土匪呀。实话告诉你,这枪是谢政委奖励我们全体武工队的,不是给我个人的。我要这么就送了人,两头都没法交待呀。” 小王想想是这个理,恋恋不舍地把枪拿出来:“那,白科长,你要我帮什么忙呀?” “你先看看这枪有没有问题?别到时候搂不燃火。” 小王熟练地拉动枪拴,退进弹夹,拨弄几下后说:“好的,没问题。”要把枪还给白丁。 “听说,这枪不太好上子弹。”白丁并不着急接枪。 黎明突然明白这家伙想干什么了,心说白丁哪,白丁,你真是吃了豹子胆,跑老虎嘴边去拔毛。小王身上是背着几十发子弹,但粒粒都是陈锡联的命根子。陈锡联这个人,你要他什么都好商量,就别要他的武器。谁要打这个主意,他非生吞了那家伙不可。 “谁说的?这枪忒好上子弹。”小王说着从身上取出几粒亮闪闪的手枪子弹,三下五除二,塞了进去。估计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对旅长起了打猫儿心肠。 “这一次装一颗,岂不是单打一了?” “啥,单打一?”小王被这个菜鸟级问题撩得有点烦:“你摆弄没摆弄过枪呀?” “这不正向你请教吗?你就别图省事儿,送佛送到西天。多装几粒,叫我囫囵看个全过程。” “好,好,给你看,看清楚了啊。”小王继续解开几个小口袋,往枪里塞子弹。 白丁故做好奇地走到小王身边,指着他身上的那些小口袋说:“这里面都是子弹呀?别是些小木头棍,吓唬人的吧。” 当时,部队子弹奇缺,连队战士一般只配发三五颗。为了欺骗敌人,让他们误以为土八路弹药充足,大家只好削些小木棍把子弹带塞得鼓鼓囊囊。看过电影《董存瑞》的人相信对此会有印象。 “说啥呀,小木棍?看来,俺要不显山显水,你不知道哪儿是灵霄宝殿。”小王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马上把腰间剩下的几个口袋全解开,露出了一排黄澄澄的子弹。 白丁瞳孔放大,蛤喇子往外流。他贴近小王身体,左手掌对着几个小口袋底部轻轻一弹,五七粒子弹飞跳到空中,接着右手一扫,将其统统抓住,腾出来的左手再顺手牵羊,叼住枪把,把那支驳壳枪从小王手中抽回来。最后,一拱手说了声:“得罪。”脚一蹬一点,“嗖”地一声,如同兔子般向院落门口跑去。一连串动作敏捷迅速,配合得酣畅淋漓,天衣无缝,直看得黎明眼花缭乱。 小王愣了一秒,也许就半秒,才反应过来,嚎叫着扑了上去,但已经为时过晚。这一秒或半秒时间差,给了白丁足够的时间来保证计划的百分之九十九获得成功。剩下的百分之一,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好这个时候,旅长陈锡联带着几个通讯员从外回来。 于是,两人正好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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