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 的 風 波
關鍵詞: 豬死 駐村工作組 二十世紀後半頁 內容提要:二十世紀後半頁的中國,是黨帶領全國人民戰天鬥地的年代,這是發生在平原上一個小村寨的真實故事。人性是生活的主旋律,一切的爭權奪利似乎都是圍繞着這個而來。人缺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好人和壞人一生可能都活的很好,但人還是應該選擇善念。 1 郭鳳琴家養的肥豬死了,一時成了胡家寨村裡的頭條新聞。 引起躁動的不是豬死,而是村支書王廣坤請示駐村工作組郭成文組長同意,把這事定為重大投毒刑事案件,向派出所報了案,要求查處投毒者。 投毒,對還沒有失去淳樸民風的胡家寨村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那是傷天害理的事。死了豬狗都認為是很正常的事,村民不能吃的就埋掉,能吃的就做好和左右鄰居一塊吃,一般不會往別的方面想。偷雞沒狗的事偶然也有,但受了損失的人家一般也不會計較,大家活活氣氣的過着日子。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人和人的關係變得微妙了,相互間有了提防,當權者更沒了善心善念,他們不願把人和事往好的方面想,把整人當成自己權力的體現,並喜歡用權力來泄私憤。 豬吃了死老鼠也可能中毒,況且老鼠藥已經被廣泛使用了。縣裡好幾個部門的黨政幹部死於一種叫做“出血熱”的傳染病,在全縣引起了極大的恐慌。這病症剛開始很象感冒,發燒連續五、六天不退,開始尿少,幾天后就開始尿多,進入多尿期,人就差不多沒救了。當時沒有治這種病的專用藥,得了這病的人只有聽天由命。如果吃了感冒藥,人就完全沒治了! 由於象感冒,命貴的人以為吃幾片感冒藥就以為沒事了。有錢人、享受公費醫療的人,家裡一般都備有感冒藥。社會精英死的多了,才引起了廣泛重視。鄉下人由於命賤,得病都捨不得花錢買藥,靠硬扛,實在扛不過去才看醫生,命賤的反倒不死了。 在國家醫療專家組救援下,疫情得到了控制。最後把“黑線脊鼠”(一種脊背上長有一條黑色線條的老鼠)定為是“出血熱”病的主要傳染源。為了消滅這種老鼠,縣革委會組織研製了一種有劇毒的滅鼠藥,發給農民讓到處投放消滅老鼠。毒藥被用以後,死老鼠、活老鼠都多了起來。吃了死老鼠後被毒死的貓、狗也相繼出現了。而在這之前,村民們是靠養貓和鼠夾子、鼠籠子保持着生態的平衡。那時候老鼠好像也不太猖獗,視乎也懂計劃生育,糧食產量低鼠崽生的太多了沒吃的。毒死貓的事情發生後,貓被主人用繩子栓起來養了,逮老鼠的功能變成了嚇老鼠!貓吃老鼠得靠主人逮住老鼠後餵它吃。 現在貓都跑到城市當寵物了,想吃啥得去超市買。 2 胡家寨是一個小村子,清咸豐年間,一位姓胡的做官者在告老還鄉時,帶着他的管家、師爺、貼身保鏢等一班人走到這裡,發現了這塊“風水寶地”,就買下來在這建寨安家,形成了今天的胡家寨。 當年的胡家寨里是建有胡家祠堂的,用以傳承胡家的氏族文化。寨子外四周蓋有老爺、藥王、牛王、關帝等廟宇,用以保佑全寨子人的幸福安康,還可以為流浪者提供遮風擋雨的庇護所。 胡家寨以前的民風很淳樸,文、張、盛三姓都是隨胡寨主一起來的,屬胡家寨的老姓氏。開始是依附着胡家生存的,後來慢慢地也發展成了大的家族,但是都沒有家族的祠堂和自己的姓氏文化。胡家幾代人都喜歡做善事,經常接收南來北往的逃難者,慢慢的村里別的姓氏就多了起來,到王廣坤他祖父這一代,胡家寨大概有20多個姓氏了。隨着時代的變遷,加之“科學”和革命的洪流對傳統文化不斷地衝擊,氏族文化已逐漸失去了其對道德和信仰的約束,胡氏家族也不設族長了。村民們少了對道德的敬畏,多了對欲望的放縱。胡家祠堂、寨子外所有廟宇和象徵文化的建築都被作為封、資、修的東西拆除了,仁、義、禮、智、信也被拋棄了。男盜女娼在胡家寨也出現了。 王廣坤的父親胡永康死於敗血症。胡永康有個和他年齡一般大的遠房堂叔,人長的和武大郎差不多,娶了個堂嬸卻很漂亮。漂亮女人難耐寂寞,眉來眼去就和胡永康勾搭成奸。一個夏天的夜晚,忙完家務的女人和孩子們都在大槐樹底下納涼,王廣坤的堂弟回家拿東西吃,剛進門發現閣樓上有個人,嚇得孩子嘶聲裂肺的從家裡跑出來。雖然孩子受驚嚇後說不出那個人是誰,其實那人就是胡永康。匆忙中翻後院牆往外逃,路上不小心掉到村外的一口乾井裡,腿摔斷了。等人們把他從井裡撈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了。由於耽擱的時間長,就得了敗血症,不到一年胡永康就撇下孩子和他的心愛的嬸娘走了。頭周年過了沒幾天,王廣坤的娘就找了個王姓的男人入贅,宗族極力反對,好強的母親還讓他隨繼父改姓王了。 胡家寨的地形、地勢就像金盆中養的魚。村子四周高,環村周圍有一條寬溝,每年秋季,溝里的水就會自然漲上來,整個村子就成了一座孤島,仿佛水中的魚。在村子的東面,有一條黃土嶺,像蜿蜒盤踞的龍,龍頭就是村東的老爺廟。村子西邊有一條小河,叫運漆河。還有一個不大的湖泊,湖邊長滿了蘆葦,蘆葦叢中有鳥窩,湖裡游着的有水鴨子,白鷺等,天上飛的是魚鷹、鸕鶿。那時村子周圍幾乎長滿了樹木,喜鵲窩、斑鳩窩到處可見。一到春天,鳥語花香。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在村外時常還能見到狼,家畜、家禽被狼叼走是常事,小孩都必須有大人陪同的,狼會吃小孩的。 大煉鋼鐵時,樹被砍了。農業學大寨時平整土地,龍脈被挖斷,金盆沿也被挖爛了。打那以後,湖幹了,運漆河斷流了,溝里再也沒漲過水,就連村民用的井水也一天比一天的深了,水跑了,魚也就死了。 文安定的爺爺是極力反對平整土地和用機井無節制抽水漫灌莊稼的,他認為這是斷龍脈的事,挖斷了龍脈對子孫是不利的。 他擋不住滾滾的革命洪流!1971年9月10日,他離開了人世。 3 林副統帥乘飛機去了蒙古國的溫都爾汗後,農民除了種田,還可以搞點副業了。村黨支部、革委會為增加社員收入,改善群眾的生活,決定在村里建個機械修理廠和粉條加工廠。 一天晚飯後,王廣坤提了一包點心和一瓶桔子罐頭來到了村支書、他本家的堂哥胡興旺家,興旺媳婦一見他進門,就客氣地說:“兄弟,你來啦!哎,來就來,拿東西幹啥?”。 “來看看你和我興旺哥”,王廣坤說着,順勢把東西放在了炕台上,然後靠着牆坐在了炕沿上。 坐在炕上的胡興旺欠了欠身子:“你肯定是無事不登門,說說找我有啥事?” “哥,真的沒事,就是來看你們,跟你們坐會。” 堂兄弟倆說話是在斷續中進行的,除了問問老人孩子的情況,就沒話了,寒暄了一會,王廣坤就要起身離開,胡興旺也準備下炕送他。 “哥,甭下來了,我走了”,說着王廣坤就起身向門口走去。快到門口了又折了回來: “哥,聽說機修廠要安排人,你看我行不?”略帶點不好意思的神情,王廣坤說。 “你?”胡興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他愣了一會才說:“這我個人說了不算。這樣,你先去文書那報個名,最後是大隊革委會研究決定呢。想去就快報名,最好明天,可能這幾天就要討論了”。 “那到時候你幫我說些好話”。 “沒嘛達,自家兄弟嘛!”。 王廣坤最終沒進修理廠,他耿耿於懷。後來他以村幹部只顧抓生產不管革命、懷疑個別幹部有貪污等問題向縣委、縣革委會寫信告狀,告狀信引起了重視。1975年以縣委委員、文化局長郭成文為組長,縣委政工科科長衣勇夫為副組長,縣多經局副局長蒙國財、縣造紙廠宣傳幹事朱來宣為組員的工作組駐進了村子,進行調查整頓! 二十世紀後半頁的中國是一個出奇蹟的年代!社會精英、科學家、文化人瞬間可以變成牛鬼蛇神,牛鬼蛇神一夜間可成為“社會精英”,共產黨員或“政治明星”。當權者都忙着想方設法地去表現自己,少有人能用獨立的人格去想問題,真正為人民服務。聰明人都削尖腦袋、使出渾身解數去獲得一官半職,然後利用職權滿足自己的私慾。王廣坤、郭鳳琴就是這奇蹟中的成員。 工作組駐村後,原來的村幹部一律都靠邊站了。寂靜的寨子也沸騰了,不久王廣坤成了共產黨員,接着,又成了村中國共產黨的支部書記。 縣委、縣政府派工作組到農村去幫助抓革命、促生產被一度被認為是基層工作的一種好辦法。 4 王廣坤人長的好,和他父親一樣,都1.8米的身高。健碩的體魄,頭腦也很聰明,還有一手拉胡琴技藝,娶的媳婦也很漂亮。不知是出自一種反叛心理,還是天性,他的聰明才智從來沒用在讓家裡人生活過的好一點、或傳統意義上的做人正道上。當年就是因為他的優點被縣化肥廠招為正式職工,以增加廠里籃球隊和宣傳隊的實力。六、七十年代,能在城裡有一個正式工作是很讓人羨慕的,但是他不思進取,不好好工作,把按時上下班看作是一種束縛,恃才傲物,上班沒幾年就和廠長媳婦勾搭成奸,最後被廠里開除了。回村後,種地的技術活犁地、撒種、碾場、揚麥等樣樣都不會,也不學。生產隊長安排他晚上澆地,他不是把低洼處灌成澇池,就是把水放到路上泡的路不能走!本性不改,眼睛經常盯着村裡有姿色的婦女,其中連他的堂嫂、堂弟妹都不放過。 也許上帝安排他來人世就是專門來做壞事的,他天生就有走路沒響聲、翻牆輕如燕的本事。村民們給他起的外號----婁阿鼠。 他當村支書後,社員群眾在家都敢不亂議論村上的事了,你不知啥時候,他已站在門外面了。 村里和他年齡不差上下的女人,例假用過的衛生紙,他看過後能知道是誰的。那個年代,社員們冬天都被要求參加平整土地,為了防止幹活偷懶,現場都用苞谷杆圍成一個臨時廁所。不管哪個女人上完廁所出來,他都要找藉口去一趟廁所,去研究例假用過的衛生紙,久日久之,他就練就了這套本事。有時候他會用他的發現去挑逗勾引女人。 傳說,胡家寨他的私生子有好幾個!七十年代,學校的學生也被經常要求參加村裡的革命活動,學校為配合運動也得準備一些節目以備急用。有個從胡家寨去學校當民辦教師的好事者,課餘時間主管傳統節目“三句半”的排練,四個學生演員是他挑選的。有一天去胡家寨演出,節目演完了,社員群眾變傻了!四個出節目孩子的相貌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演出不久,這位民辦教師被辭退了! 孩子是無辜的,用孩子惡作劇是應該被譴責的!那年月,沒人懂得和關心孩子的心理健康。 王廣坤當上村支書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頓村容。原來村里住房布局較亂,道路狹窄,排水不暢。雨水集中到村中的澇池裡形成污水。在他的領導下,村子變成了東西三條路、南北兩條巷的格局,雨水排到了村西的溝壕里。祖宗留下老宅的莊基地都是按四合院布局的。改造時面對着全村60%家庭的反對,王廣坤硬是把這事做成了! 利用拆遷的機會,還在村中心建起了燈光球場。除了下雨天,每晚社員都被集中到廣場上,不是批鬥會、就是賽詩會。誰該參加,誰可以不參加王廣坤說了算!當社員集中到了球場時,王廣坤卻為了全村的安全,到村子裡巡邏去了。 王廣坤只要不在球場現身,那些沒來球場稍微有些姿色的媳婦的男人都會坐不住,找各種藉口都要回家看幾次。智慧者來時提一大罐子水,沒事就不停地喝,喝多了可以堂而皇之的去上廁所,即遮了丑又免去了請假的麻煩。 第二件事就是攤派集資修建水塔和村裡的供水主管路。過去村民每家院子都挖有水井,用轆轤絞水用。後來,水位下降厲害,人工已無法再往深掏了,水井慢慢地不能用了。用水就得到村外的機井裡提,扁擔擔水回家。儘管掏錢時有意見,有了自來水方便了,支持他革命的人也多起來了。 第三件事是把村里社員養的狗,派民兵全部給逮住,不是打死埋掉就是殺肉吃了,並下令不准社員再養狗。 5 工作組不但負責抓革命、促生產,還急群眾之所急,處處為群眾謀幸福,還把好運氣帶給群眾!村民胡興廟結過兩次婚,第一個媳婦因多年沒生產離婚了,改嫁後不到一年,她就生了個胖小子。第二個媳婦是帶着一個女娃改嫁到他家的,結婚幾年還是沒有生產。那個年月媳婦不生娃,村里人一般不懷疑是男人有問題。 工作組員蒙國財進村後被大隊革委會安排住胡興廟家的空廂房。燒炕、掃地、打熱水等簡單的服務伺候,由胡興廟一家負責,生產隊年終給補貼。 蒙國財在他家住下不到三個月,胡興廟媳婦就懷孕了,春節時就給胡興廟生了一個兒子。中年得子,胡興廟甭提多高興,見人就說:感謝蒙局長,他是送子觀音!孩子滿月時,特辦了兩桌酒席,請工作組和村幹部吃飯慶賀,吃飯那天,蒙國財說單位有事回縣城去了。 胡興廟的媳婦——比郭風琴更典型的村婦,在蒙局長的介紹下,也光榮地參加了中國共產黨! 6 在忙碌着革命事業的同時,王廣坤沒有忘記女人! 在王廣坤的提攜下,郭鳳琴也成了胡家寨村的一顆耀眼的政治明星。郭成文組長在一個月時間內也讓她成為共產黨黨員,並安排她擔任生產隊長,協助王廣坤帶領社員群眾戰天鬥地鬧革命!為了樹立典型,在郭成文的要求下,縣委宣傳部還專門派記者住進村子體驗生活,準備以郭鳳琴為樣板寫一部“傳記”性的報告文學,在全國宣傳!文藝是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的! 生產隊長家的肥豬突然死了,王廣坤認為是壞人攻擊郭鳳琴,攻擊郭鳳琴就是反對無產階級革命,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 郭鳳琴是個典型的村婦,人長的有些姿色,沒進過一天學堂門。因家貧十八歲時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鄰村嫁給了有些憨厚、比她大八歲的貧農岳純學為妻。公公岳富民,明白他的兒子陪不上人家郭風琴,就對她管的比較嚴。平常連門都不讓她出,村裡的小伙子一般是被拒絕走進她家的,老人怕的是她和村裡的混混們鬧出些緋聞來。公公去世後,婆婆拿她已經沒辦法了。騷動的春心是束縛不住的!更何況面對一個有些憨的大丈夫。 在傳統的農村,結婚後離婚的女人,娘家一般是不讓回的。離婚的女人也很難再嫁一個好人家的,出緋聞被認為是家門不幸、很丟娘家人的事。處於這種環境壓力下,一般女人是不願意、也沒勇氣去衝撞這條底線的。 偷偷摸摸的事還是常有的,這裡沒有了物質的糾纏,沒有了爭風吃醋,沒有吃虧占便宜之說,更沒有遺產之爭,只有那一時的享受,和享受之後乞求的相安無事!苟且之事如果曝露,那女人就只能是厚着臉皮生存了,心臟如果不大,那活着是很艱難的!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王廣坤的行為是許多悶騷的婦女求之不得的事呢。郭風琴就是被他迷倒的女人。 大女兒出世後,長得像岳純學,郭風琴就萌生了背叛他的想法。當然不是離婚,是不再和他生孩子了。沒兒子肯定不行,找個好男人生,隨着女兒的成長,這種想法愈強烈 。 多少個不眠之夜,她在腦海里翻閱着他所見過的男人,王廣坤的影子一直不斷出現。當女兒三歲的時候,她懷上了王廣坤的孩子,三年後,她又懷上了王廣坤的第二個孩子,五年間,他給王廣坤生了一女一兒倆孩子。 女人要是扯下了臉,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把出軌、婚外情標榜為是追求愛情,那是面對道德判罰時的一種無恥的遮羞而已! 把潘金蓮和西門慶的行為解釋成是追求真正愛情的人,其靈魂和人品不會太高! 7 豬死的第二天,派出所王警官住進村子負責偵破此案。 王警官30幾歲,縣革委會主任的妻侄。王廣坤擬了一份嫌疑人名單交給王警官。在安排人把豬內臟掏出來送縣公安局做檢驗外,就是按名單找嫌疑人談話,收集破案線索。 胡樹林是第一個被談話的,他是村子裡掛了號的“淫賊”。文革初年,占着貧農身份,想占富農分子兒媳婦的便宜。本以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事,卻遭到了她強烈反抗,那年月地主、富農是不能亂說亂動的。冒着再被踏上一隻腳,被批鬥、被蹂躪的風險,富農家把他告到了生產大隊部,他被掛上了“現行反革命分子、大淫賊”的牌子遊街,富農分子家的兒媳婦保住了貞潔! 安份了沒幾年,一頓打差點把命送了。他和朋友妻苟且在了一起,並懷過兩個孩子。一天晚飯後,淫性又起,猴急的他到了朋友家,編理由騙朋友為他去求人辦事。誠實的朋友走到半路上發現一件東西沒帶,折回來取,推門進去發現了不堪入目的一幕。褲子都沒穿被拉出門外暴打,最後是媳婦找人幫忙才把他弄回家的。 朋友的家散了,到外鄉做了上門女婿,前妻一直住在村里,後來找了個山里娃,帶着她和他生的孩子過日子。大家相安無事的活着,靠着時光流逝抹去記憶。 和王廣坤、郭鳳琴在一起鬧革命,大家相處也比較隨便,常看着人家兩個在一起時的親熱勁,又勾起了他的淫蟲。一天趁着郭風琴安排她男人晚上給苞谷澆水不在家的機會,半夜翻牆來到郭鳳琴的家想成美事,結果被王廣坤逮住了。胡樹林人長的瘦小,1.60米的個頭,打架不是王廣坤的對手。 一陣敲門聲把正在夢鄉中的郭成文驚醒了,披衣下炕開門一看,站着滿臉是血的胡樹林,身後是王廣坤,郭成文趕緊招呼他們進屋。 “郭組長,他想糟蹋郭風琴,讓我給逮住了”,沒等郭成文開口問事由,王廣坤就先說明了來找他的原由。 “奧,郭風琴喊的你幫忙?”郭成文問道。“嗯、唔、……巡邏路過發現的”,王廣坤有些支晤的回答着。 “好吧,那你忙去吧,我先審審胡樹林,如何處理明天我們一起研究”看着王廣坤說話有些結巴,郭成文知道審問胡樹林他在場會難看的,就先把他支走了。 王廣坤走了,郭成文讓胡樹林把臉洗乾淨,才坐下來問他。胡樹林從桌子上拿了個反扣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水,坐在桌子旁,一邊喝水一邊和郭成文聊了起來。 胡樹林把王廣坤和郭風琴的關係,添鹽加醋地向郭成文組長作了一番匯報。郭成文如醉的聽着。 “我們平時都挺隨便的,想着郭風琴不會拒絕我,我才去的”,“前門人多眼雜,我才從後牆過去的”“沒想到一進房子王廣坤在裡面”。 胡樹林滔滔不絕的說了快半個時辰,郭成文聽得一點睡意都沒了。“你們都是革命運動的積極分子,作風問題傳出去會在群眾中造成不良影響的,還會影響到革命!”,“就一個郭風琴看把你倆折騰的,她有多好?以後要注意影響”。聽完胡樹林的講述,郭成文以組長的身份,用批評教育的語氣對着胡樹林說。 胡樹林走後,對他的處理決定就在郭成文的腦海里形成了:鑑於他是革命同志,也沒有實質性事情發生,太張揚了對革命不利,就“暫不追究,以觀後效”。第二天,他把這個想法給王廣坤說了一下,就定了。隨後,安排王廣坤帶兩個人去山西大寨村參觀學習。這一去就是半個多月。 王廣坤從山西大寨參觀學習回來後,沒幾天,就和郭風琴吵了一架。吵完後,倆人之間出現了裂痕,沒有以前那麼和諧了。革命好像也出現了一些裂痕! “你對郭風琴家豬死是咋看的?”王警官問。 “這麼大的豬突然死亡,我想肯定是有人下毒給弄死了”胡樹林應答着。 “豬死的前一天晚你在幹啥,誰能證明?”聽完這話,胡樹林一下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你們懷疑我,天地良心,我會做這事?我們是革命同志,要懷疑應是那些對立面去”胡樹林有些激動。“肯定是狗日的王廣坤想整我,一會我就找他算賬去”,看着氣洶洶的胡樹林,王警官反倒客氣起來了。聊了一會題外話,胡樹林高興地離開了。 張昌元也被談話了,他是村里比較正直、到1976年已有30年黨齡的一個沒文化的老人,縣工作組駐村鬧革命時,他對工作組一些做法有意見,極力反對王廣坤這一類人加入黨組織,因此被工作組宣布為不受歡迎的人,大小會都不讓他參加了。 把張昌元列為嫌疑人,是想借派出所談話來讓老漢難堪,以後別再給革命製造麻煩。其次就是老人勤快,瞌睡少,沒遲早地提個糞筐在村子裡外轉悠,看見過許多不該他看到的情景。 張昌元是被兩個民兵“扶”進來的。王警官正襟危坐在炕上,張昌元被坐在對面的條凳上。張昌元一直面無表情地抽着旱煙鍋。 “聽說你是老黨員了,你應該積極配合調查”。 “你每天都起的早,就沒發現一些情況?”。 “要是投毒,你可是有時間和條件的”。 面對張昌元,王警官色厲內荏說着。不管王警官如何表演,張昌元就是一聲不吭地抽着他的煙鍋,不屑一顧的樣子,不時會抬起眼直看一下王警官。相持了大半晌,無奈的王警官讓張昌元離開了。 文安定是個剛高中畢業不久回村的學生。他的父親在玉門油礦工作,母親帶着一家人住在村里。家裡有個人在外上班掙錢,家境就比較好些。在農村生活比別人好點,連宗族的伯伯、叔叔們都會嫉妒、時常刁難的,更遑論外姓人了。 村里運動開始後,王廣坤曾多次動員他能參加運動,但都被他拒絕了,這可能是撥了王廣坤的面子,不支持他的革命事業。受父親和家庭的影響,他不願參加任何運動,勞作之外就是看書。 文安定的母親很有風韻。 “回去再好好想想,還會找你談的”,王警官對他的談話是在恐嚇、訓斥中結束的。在盛來生被處理前,文安定一直處在惶恐中。 8 女人漂亮是禍水! 盛來生長得醜,中等個,人很強悍,初中畢業。取了個漂亮的女人,這讓村里好多男人嫉妒,膽大的都冒險想和這女人愛一次。王廣坤也是這冒險者之一。 工作組進村的前一年,走在回家路上的王廣坤被盛來生用鐵棍差點送了命。稍微偏了一點,鎖骨被打斷了幾節。誤工三個月,所有費用王廣坤沒敢找盛來生要。 打了王廣坤的第二天日落前,心情鬱悶的盛來生在村外碰見了拾糞的張昌元,張昌元硬拉着他在老管井旁邊坐下,田間的風微微的吹着,驅趕着人身上的燥熱。 張昌元裝滿了一煙袋鍋子煙,點燃後猛吸了一口,遞給了盛來生。“抽一口吧”,盛來生接過了煙袋鍋。 “叔,我想離婚,丟不起這人。” “打他就是因為媳婦的事?”遲疑了片刻,盛來生接着說:“嗯,太丟人了,半夜上趟茅房,倆人就做下這苟且之事,這日子沒法過了”淚水在盛來生眼裡打着轉轉,他擰過身子擤了一下鼻涕。 “不要想着離婚,嘴是扁的、舌頭是軟的,別人愛說啥由它去。你現在離婚,就等於你承認媳婦背叛了你,那會毀幾代人的。為了孩子,聽叔一句話,忍了吧”張昌元用一種命令的語氣說着。 “再說,離了你還得再找,黃花大閨女不大可能,找個結過婚的,那還是別的男人睡過的!其實這就是一口氣,是所謂的自尊!” “對我們這些掙扎地活着的人來說,娶媳婦就是為了傳種接代、不枉白來人世一趟,其他的都是他媽的狗屁!” “你就當是再婚,耐心點,慢慢讓她把心收回來!” 夜幕降臨了,盛來生提着糞筐,爺倆並肩朝着家走去…… 9 盛來生是最後一個被談話的。 王警官很自信的問道:“聽說你一直仇視革命,還打過王廣坤”。 “打他和革命沒關係。”“我仇視革命?你沒看看參加革命的都是些啥貨!”盛來生理直氣壯的回答着。 “那你為啥打的他?”,一陣子沉默。桌子上鬧鐘在嘀嗒…嘀嗒…的響着,對方的呼吸聲聽的很清。 王警官打破了沉默:“聽說天麻亮,你去過豬圈?” “去過我去解手,這是習慣,幾乎每天都去”盛來生答道。 “去過?誰能證明你沒放毒?”,“沒有人能證明!”…… 王警官住進村一星期後,盛來生作為嫌疑犯關在大隊部交代問題。 郭風琴家的豬是養在生產隊的豬圈裡的。她家原來住的兩間房是在村外邊,當上生產隊長後,她占了三間莊基拆舊蓋新,她家的豬就臨時養在生產隊的豬圈裡。 被看管了半個月之後,郭成文判盛來生破壞革命罪,勞教一年,並賠償郭風琴人民幣150元,玉米200斤。錢是年終分紅扣的,玉米是派民兵從他家硬拿的。宣布後盛來生被立即送到縣勞教所勞動改造。 沒有任何證據,送去的豬內臟檢驗結果也沒拿出來,他就被執行了。但盛來生是幸運的,命沒丟! 那個年代,整死個人是常見的。 孝義村一地主家的孩子,因事曾進過鄰家的門。快吃午飯時,主人覺得有20多塊錢曾放在曬糧席上,就懷疑他拿了。這家和當時縣上的女勞模、地區婦聯主任是親戚,告到大隊部就把這個孩子關了起來,要承認是他拿了。在被關了一個月後,孩子懸梁自盡了!死前,孩子寫了近十頁伸冤材料。孩子用死證明了自己的清白!至今,沒人為那事懺悔過! 這是一個法律被作踐的年代! 10 盛來生是“刑滿”釋放回的家,回來時工作組已經走了。王廣坤還是村支書,郭風琴還是生產隊長,所不同的是,農閒時,村裡有人不經生產隊長同意,可以進城打零工了。 對自己的處罰一直不服,兩三個月去一次縣革委會、省革委會上訪了好多次,都是被以這樣或那樣的理由把他打發回家了。好在那個年月上訪沒有截訪和對訪民暴力的做法,否則,盛來生還不知要被關押多少次?社會進步了! 最後一次從省城上訪回來,剛進家,張昌元就來了。“叔,你來了,快坐、快坐。媳婦,快給叔泡茶”盛來生邊給老人搬凳子,邊招呼着他。 “來子,看你回來了,叔就過來和你諞諞”張昌元接過侄媳婦遞過來的茶杯,放在凳子旁邊的地上繼續說“來子,別再上訪了,有那氣力,想辦法出門掙錢去”“既就是還你個公道,又能咋樣?賠你些損失,改變不了你目前的生活,恢復名譽,你那名譽值多錢?”“是,人應該活的有尊嚴,但咱是個小人物,要尊嚴代價太大”“沒錢、沒文化,兒孫永遠會抬不起頭,翻不起身,還會繼續沒尊嚴的活着”張昌元有點激動。 盛來生不再上訪了。在他媳婦為他生下第三個兒子滿月後,他和村上幾個朋友承包了一家磚瓦廠,幾年就成了村裡有錢人了。有錢了他沒有活在以前的恩怨中,沒有換掉妻子。現在的他70多歲了,大兒子在家種地,二兒子中專畢業,在縣交通局上班,三兒子考上了博士,在北京的一家研究所搞科研。大孫子農大畢業,回家當了村長,正帶領村民致富呢。四世同堂,精神爍爍,含飴弄孫。 王廣坤的村支書一直當到了二十世紀末,這是不願徹底反思的必然結果,沒有人想着把失散的民心再聚回來!改革開放以後,大家都忙着掙錢了。在胡家寨,權利對女人、村民來說已經沒有了誘惑力,誰當村官無所謂。只要村級政府有個人存在,縣鄉領導也就省心了,工作也不算有漏洞,只要不影響他們的烏紗,對上級政府來說誰當選就不重要了,老百姓的生存狀況能否改善,是不會有人真正關心的。況王廣坤這樣的人當村官還好使喚! 王廣坤現在身體也很好,妻子去世沒幾年,就從外縣又找了個老伴回來,孩子不願意和他住在一起。三個兒都在家種地,被媳婦管得嚴,都很少過來看他。 搞革命運動,胡樹林啥都沒撈上。改革開放後,也忙着掙錢了。一天,騎自行車上縣城辦事,路上出車禍死了!為爭奪賠償款,兩個女兒現在見面還和仇人一樣,胡樹林沒兒子。 張昌元老漢活了80歲,走的很安詳。按他的叮嚀,兒孫們送他去了縣火葬場。送葬那天,家屬都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傷。村民幾乎都來為他送行。王廣坤沒來,盛來生哭成淚人了。 文安定在恢復高考後,考上了大學,他是胡家寨走出去的第一名大學生。現在在省城一所大學當教授。 郭風琴也老了,土地聯產責任制後,她不當生產隊長了。現在還住在她當隊長時蓋的土坯房裡,牙齒都掉沒了。岳純學老早就不在了,兒子因搶劫被判刑,現在還在服刑,媳婦跟別人跑了。現在是靠離了婚的大女兒在家照顧她。王廣坤到底沒娶她做妻! 在一個晚秋的下午,有人看見她,拉着滿滿一架子車的包穀秸杆,正吃力的往家走着。包穀杆是農村冬天燒火取暖的好燃料! 一個女人,欲望被點燃後,那威力是很猛烈的!生活中,郭風琴是被利用者,也是受害者。郭風琴是可悲的!她原本可以靠她自己的勞動,相夫教子,本本份份的生活下去!雖然苦點,但活得安心。一個不本份的心,在不本分的年代,被點燃了,成了別人手中的玩偶。她沒有武則天,西太后,那樣玩男人於掌股之間的本事和能力,當然也許她認為她有這樣的能力。一個不能正確認識自己的人就是可悲的。 2016年11月12日完於苟且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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