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缺乏的是基本人性與基礎文明

——柴靜六集紀錄片《陌生人——柴靜對話聖戰分子》觀後感

   認真觀看柴靜六集紀錄片《陌生人——柴靜對話聖戰分子》第一集《以誰之名？》、第二集《絕路》、第三集《內心之死 》、第四集《紙王冠》，第五集《弗蘭肯斯坦怪物》、第六集《以人之名》兩遍。

  第一，非常讚佩柴靜的勇氣。這是一個幾乎所有人都不願意或沒有膽量碰觸的「世界級敏感問題」。作為一個曾經的電視媒體人向您致敬、為您喝彩！第二，非常讚賞柴静刨根問底的精神，儘管她的見解我未必完全都贊同。但她的追問和一絲不苟的認真敬業態度是非常具有正面價值的。再說說我感覺略嫌不足的部分：第一，她的來自央視的俯視角度沒有多大變化，煽情的路子一如往昔。不是說不能用煽情腔——這是她的風格、是她自由選擇權利，也是紀錄片可以使用的大眾化套路，尤其對易受情緒煽動的中國受眾非常受用。我的觀感是有些太甜膩。第二，她很驕傲於在央視20年的專業訓練，不知道指的是什麼訓練？「我是歐洲的陌生人，但我是那個受過訓練的人，20年的職業訓練教給我尋找真相。」这讓人誤以为她沾沾自喜於在中共國央視工作的經歷。我覺得值得驕傲的倒是她的出於淤泥而不染。第三，她認為移居歐洲的穆斯林需要感恩那片土地，沒錯，任何人都要感恩養育自己的那片土地，無論是穆斯林還是歐洲本土人，無論來自何種族裔、信仰、文化。為什麼單單就是這些移民穆斯林需要「感恩」？這一點值得反思。

   柴靜說：「他們個性不同、階層不同、種族不同，但為什麼一旦進入這個群體，就像感染了某種病毒，所有人都只剩下一張殘暴而狂熱的臉？沒有答案。」（柴靜《陌生人——柴靜對話聖戰分子》第一集《以誰之名？》）西班牙反恐專家費爾南多 雷納雷斯（西班牙艾爾卡諾皇家學院暴力激進化和全球恐怖主義項目主任）也認為：「並非教育因素、也無關他們住在哪裡，也無關他們的社會化地位和社會經濟狀況，這些都解釋不了他們極端化的原因。」   

   柴靜提出疑問：「這些恐怖分子他們激進化的原因和過程究竟是什麼？」 （柴靜《陌生人——柴靜對話聖戰分子》第一集《以誰之名？》片尾）為什麼在歐洲生長的個別穆斯林會如此暴力淪為恐怖分子？第一集末尾柴靜試圖回答自己做這六集紀錄片的意圖：「恐怖，要靠神秘才能維持。曝光它，它將會失去所有控制力」。

   是的，曝光非常必要，而且柴靜做到了，做的很漂亮！六集紀錄片中柴靜也一直在探索尋找恐怖主義產生的原因，有的原因非常有說服力，但因為散落於片中各個段落，通過觀看六集紀錄片，尤其是我對文明史的知識以及自己六十多年的人生閱歷、思考，我嘗試對恐怖主義產生的原因作如下幾個方面的探討——

1， 這些恐怖分子之所以如此冷血暴力，與所謂伊斯蘭信仰（乃至原教旨主義）無關哪怕他們是薩拉菲主義最激進的「聖戰者」。他們只是借伊斯蘭信仰中的極端薩拉菲主義作為幌子，為自己的非人性仇恨、基礎文明的缺失、狂熱愚昧、冷血殘暴的濫殺無辜尋找高大上的理由。因為歷史上他們不僅與同源的猶太教、基督教有千年的血海流淌，他們在自己的宗教內因信仰不同教派也是血腥殘殺了一千年直到今日。什葉派、遜尼派的爭鬥殺戮、各自教派內部更小教派的紛爭殺戮已經演出了千百年！他們不僅是仇恨與自己不同信仰、對生命不同理解的人，不僅僅針對非穆斯林，對自己的穆斯林兄弟也狠下殺手。就像歷史上所有宗教紛爭事實上是各種不同層級的宗教領袖的利益之爭，本質上與各自宗教教義無關（基督教、天主教、東正教兩千年來的紛爭殺戮也不遑多讓，了解十字軍東征史就可知），而是與宗教執事者、信仰者個人的私慾、品格、認知水平有關。

2，這些恐怖分子之所以如此冷血暴力，與他們的經濟地位、知識學歷、出身、種族背景無關，也與他們所謂的身份認同困惑無關。他們仇恨的不僅僅是歐洲人、美國人，他們仇恨的是人類，是與他們不一樣的正常的人類！他們虐殺殘害最多的人類是穆斯林，占絕大多數！他們之所以如此殘暴冷血，最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他們缺乏基本的人性，對人之為人的尊嚴沒有起碼的尊重、敬畏、理解；也缺乏對以平等為基石的現代文明的起碼認知。啟蒙運動數百年來演化而來的現代文明形成的人類共識——人人都是人類大家庭平等的一員，人人生而平等是現代文明的常識，這些歐洲、世界暢行的普世價值在他們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此外，他們甚至缺乏作為靈長類動物的基本底線——任何動物都不會無故殘害同類。迄今為止，人類文明揭示的真相是：第一，人，首先必須是一個正常的人，合格的公民，然後才有資格談什麼種族、宗教信仰、民族、國家。第二，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比其他種族更高貴；反之，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更低賤、可以被鄙視凌辱。對所有人的尊重才是對自己的尊重，對人類任何一個人的侮辱是對自己作為人的位格的侮辱；對所有種族、文明的尊重，才是對自己所屬種族、文明的尊重；對其他種族、文明的侮辱踐踏是對自己所屬種族、文明的侮辱踐踏。這早已經是不言自明的普世法則。

3， 這些恐怖分子之所以如此冷血暴力，與他們息息相關的是他們對人類文明發展史的無知。伊斯蘭文明是人類文明的組成部分之一，不是文明的全部；伊斯蘭文明是人類文明遠古文明兩河流域文明（蘇美爾文明、阿卡德文明，巴比倫文明、亞述文明）、古埃及文明、古愛琴海文明、古波斯文明、古希臘羅馬文明、猶太文明影響下的後起文明。所有人類不同地域的文明、文化，包括東方的中華文明、印度文明都是融合的結果，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世界上不存在任何完全獨立起源、不吸納、融合外來文明的所謂純粹、單一文明，就像世界上並不存在100%純粹血統的人種。如果說人類文明、宗教是偉大的，那麼伊斯蘭文明、伊斯蘭宗教並沒有比其他文明或宗教更偉大。尊重彼此的信仰、尊重彼此的不同、尊重彼此的文化乃是人類和平共處之道。任何企圖凌駕於他人之上的宗教信仰，既是對宗教信仰本身的玷污、也是對自己崇奉的教主的褻瀆；更是對地球上全體人類的敵視；是對賜予人類生命、智慧、理性的造物主的褻瀆（假如存在的話）。

4， 這些恐怖分子之所以如此冷血暴力，還源於他們對人類宗教誕生發展成長歷史的無知，是對啟蒙時代以來人類文明精髓的理性與科學的無知。首先，伊斯蘭信仰源頭來自猶太教、基督教，是世界最早一神教的後續余脈。其次，宗教信仰乃是人類的發明，而不是發現。宗教信仰與人類的價值意義、道德法則、文化藝術發明一樣，是人類文明發展過程中發明的產物，是先有人類文明後有宗教而不是相反。只要稍懂文明史常識即可了知這個先後順序。人類所有宗教創造者比如耶穌基督、釋迦牟尼佛、穆罕默德等等都屬於人類智慧開悟者是最早的「覺者」，他們的學說「教義」（後人記錄傳播），大都是在為人類的存在意義和人類的和平發展尋找一種他們認為最佳的模式、路徑。他們的所謂經文話語只是他所處時代的認知體現，隨着人類歷史發展、文明進步，所有觀念都必須與時俱進，無論哪種宗教必須與時俱進，進行現代詮釋，不悖逆人性正義和文明正義的兩大基礎法則，才有存續發展的更大空間。

   我的結論是：這些恐怖分子之所以如此冷血暴力完全是個人行為，主觀主動故意作為是核心根源。真實原因大致是：要麼是喪失活着的意義或是對人生意義的錯誤顛倒認知的偏執狂；要麼因為懶惰、恐懼自由、獨立與責任，寧願自己成為不必思考、一切按照儀軌生活的聖戰分子；要麼因為愚昧無知、精神空虛，導致內心無法調和的衝突掙扎，試圖尋找刺激甚至死亡；聊以自慰惑得到解脫；要麼是因為青春期荷爾蒙發作無處發泄、欲望無處安放，在情慾驅動下產生偏激、野蠻的衝動，是屬於動物性殺戮本能的激發；要麼因為無法在現實中實現英雄夢、救贖夢，於是藉助伊斯蘭的片言隻語作為自己到天堂捷徑的行動指南，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實行殺戮從而為自己的罪虐開脫——就像市場上的借殼上市公司，他們借的是「聖戰薩拉菲」的「外殼」；或由於對經文隻言片語的誤讀，他們害怕面對自我真實的人性慾望、以人格分裂的虛偽方式掩蓋自己的真實嘴臉，自欺欺人地「悲壯」赴死；他們稱自己是自外於文明 的「陌生人」實乃主敵視文明主動走向野蠻（而不是所謂的「天堂」）……一句話，他們都是生理、心理、精神、知識不健全的原因導致的盲目仇恨、暴力行為。他們每一個人的動機行為幾乎都有各自獨特的原因，並無統一的完全相同的理由，唯一相同的是藉助極端伊斯蘭教「薩拉菲」的幌子掩護自己的真面目——拒絕人性、拒絕文明、拒絕思考、拒絕自由、拒絕責任。

   我的旁證是：歐洲、北美、全球半個世紀來存在形形色色的恐怖分子，他們許多人並沒有伊斯蘭背景、不是穆斯林、沒有聖戰的幌子，他們的惡行僅僅因為不健康的身心、走入歧途的幻想、邪教、執念——說明恐怖主義與個人的心理、生理、精神狀態息息相關，而與信仰什麼没有多少瓜葛，那只不過是隨手找到的便宜的藉口（此中案例網上搜索即可）。因此，世界上所有虐殺無辜生命罪犯都是源於同樣的個體原因。 關鍵是：如何讓這些心理、生理、精神狀態異常的人資訊得以讓相關的公共衛生、政府安全部門掌握並有針對性地加以防範？對於現代文明體社會而言，這顯然牽涉到人權中的隱私權保護問題。開放個人資訊，則存在侵犯隱私權嫌疑；不開放，則存在公眾權益（包括個體生命安全權）被無辜侵犯問題。這對矛盾如何化解？這不僅是法律問題，還很可能是道德問題、價值觀問題。

   人一旦發狂、邪惡，比畜生的危害大一百倍、一千倍！人類進化、文明演進就是一把雙刃劍——知識、科技、制度、文化、宗教都一樣。我的意思是人可以創造一切也可以毀滅一切——這是人與其他物種最大的不同。因此，如何讓人身心健康，不發狂、不邪惡？這恐怕是人類與文明永恆困擾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