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游離的星

邱明

  現在地球上的城市，是幾十萬年以前的人無法想像的，由於天氣極度炎熱，南極和北極的冰都已經融化殆盡，大量水充盈著地球的表面，根本也沒有辦法分出什麼國界。大部分房屋都是建築在水裡的，如同幾十萬年以前的吊腳樓。

  可供耕種的土地越來越少，森林大部被水淹沒了，除了水生動物和兩棲動物之外，很多動物都只能從史料影片中看到了。人類的住房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必設置透明的鋼化玻璃屋頂的種植室和淡水製作設備。

  這天，在一間巨大的會議中心，高架平臺上和樓下面水面上，停滿了各種私人飛行器，高速公路只在少數土地尚存的地方還有，現在人們出行，大多使用水空兩用飛行器，人們把它叫成飛艇。

  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會議中心—人類救贖委員會。今天是開會的日子，很多事總是百議不決，畢竟是生死攸關的事情。

  主席莫首先發言：“目前的形勢非常嚴峻，地球的居住環境，顯然在一天天惡化。大家務必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調查部主任遜說：“據我們調查部的調查，能力所及的範圍內，適合生存的星球，非常多，但是沒有辦法近距離接觸那裡的原有生物，還沒有辦法提供具體的移民目標。“

  運載部主任星說：“以目前的運載能力，全球50億人口，每一艘飛船運載500人，恐怕最多只能運載10萬分之一，也就是5萬人。其他的49億9千9百95萬人，只能跟隨地球一起毀滅了。 “

  民生部主任眉說：“那恐怕不行吧？這不是跟不作為沒什麼區別吧？地球上已經十幾萬年沒打仗了，這樣恐怕為了爭這10萬分之1的機會，人類又將要自相殘殺了。在西元2000年到3000年間，人類的總數達到了70億到80億，地球上的生存資源因此越來越緊張，人們為了爭奪土地、水、能源和其他資源，發動一次又一次戰爭，人類成了地球上唯一物種內自相殘殺的物種。經過十幾萬年的平衡，人口穩定在50億，全球一心為人類自己的存續尋找出路。如果我們 製造了這種10萬分之1的生存機會，豈不是人類不被地球毀滅，而被自己毀滅了嗎？ “

  莫說：“所以我們要制定嚴格的紀律，這裡說的話，不允許有一個字外傳！我們要制定一個規則，我認為是最公平的，那就是買位。定一個只有50萬人買得起的價格，購票飛行。 “說著，他盯著眉說，”任何人走漏半個字，死！“

  星說：“我同意，我們可以用收到的款項來製造新的飛船。“

  遜說：“我也同意，只是如果目標星球的原駐生物抵制地球人的移民行動，怎麼辦？“

  莫說：“殺！為咱們自己殺出一片生存之地！人類並不是沒這樣做過。星，記得飛船上要配備最好的武器。特別是先頭部隊的幾艘飛船，攜帶武器之外，多帶AI戰士，讓他們去殺光選中星球的原住民，為後面的移民掃清障礙。“

  這時候，大家都向眉看過去。

  眉身上一冷，臉色刷地白了，她小聲說：“我知道了。不過，你們恐怕也知道不外傳並不等於別人不會知道，現今的世界，還有秘密可言嗎？“

  在場的人全都低下了頭。

  莫緩和了他的表情和聲音：“眉，你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家吧！只要你記住守口如瓶。無論別人通過什麼管道知道，我只希望不是從你嘴裡傳出去的。“

  眉微微彎了彎身子，輕輕地點了點頭：“是!”

  便起身離開了。

  直到聽見眉水面上停泊的飛行器離開，莫才開口：“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儘快收費買座位，儘快離開這個該死的星球，它已經快死了，完全不適合人類居住了！“

  遜說：“咱們收那麽多錢幹嘛呢？去外星也不能用。“

  星說：“造更多的飛船，儘量多運走一些人吧！“

  遜說：“星，那你的部門，就不能撤離了。“

  星說：“也許我的部門會待到地球毀滅的那一天吧？“

  莫說：“我不會讓你和地球同歸於盡的！現在，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儘快造一隻小飛船，飛月球的？”

  遜說：“月球我們研究過，雖然它最近，也最方便，可是它太小，太冷，沒有空氣，也沒有水。人類無法在那裡生存。”

  莫說：“這我知道，我只是想把麥打發到那裡去。你們也知道，麥一直跟咱們唱反調，眼看著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早晚會壞了咱們這五萬人的大事。記住不要給他配回程的燃料！”

  星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知道莫的心有多狠，多黑。所以他只能默默地點頭，接受了這個任務。

  眉的丈夫麥，就在全人類都在不遺餘力地尋找另一個適合人類生存的星球的時候。麥突然跑出來說話了。

  他說：“我認為尋找其他星球，讓地球人移民過去，是錯誤的。”

  眉試圖說服他，他依然堅持：“難道你覺得我們50億人，應該去佔領另一個星球嗎？那裡如果適合人類生存，那一定是別人的家園。我們難道有權利去殺死那裡的原住民，佔據別人的星球而建自己的新的家園嗎？”

  眉說：“難道我們全體地球人一起滅絕，就是正確的嗎？”

  麥說：“神創造宇宙，”地球就是分配給我們的家，所有生物，動物、植物、水生的陸生的，共同擁有這個家，不管是我們自己作的，還是地球本身壽數已盡，到了它該毀滅的那天，就應該帶著它的所有，一起走。”

  眉說：“我不甘心，而且所有在想辦法找出路的人，都不甘心。”

  麥說：“這是神的安排，你只能服從，更何況，我們的肉體消失了，靈魂不需要什麼飛行器，順從安排，在別的星球上重生，走自己的下一個生命旅程。我們的地球人，幾十萬年以來，就是靠殺戮別人來掠奪別人的家園和土地。殺戮掠奪已經成了地球人習慣了的思維方式了，但是這不是宇宙的生存法則。”

  眉說：“認命，逆來順受，也不是我們應該有的思維方式。”

  她的話，使麥語塞，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

  麥逢人就講他的觀點，慢慢地他身邊也聚集了一些相信他的觀點的人，人類反對星際戰爭和殺戮的陣營慢慢壯大起來。人們也在思考著拯救人類，尋找出路的方法。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氣溫就飆升到110華氏度了，夜裡的奇寒瞬間變成了酷熱。好在太陽能電力充足，家裡冷氣卯足了全力吹著。到了中午，就沒有任何可以喘氣的生物敢在外面行走了，如果非要出門，不超過10分鐘，一定會成為烤肉。

  眉在床上伸手向空中點了一下，出現一頁日曆，紀年早就是6位數了。下面的記事是，今天是她的夫君麥啟程登月的日子。

  麥兩個月之前就住進基地培訓去了，眉坐起來，靠著枕頭發呆，心裡充滿愧疚和擔憂。

  現在的世界，國與國，人與人都不打了。戰爭，眉只在歷史書中讀到過。幾十萬年以前的人，其實很幸福，有四季，有風花雪月，土地裡有收成，水裡有魚，林中有鳥。而他們為了土地，為了資源，為了水源，還有一種叫做意識形態的東西，大開殺戒，弄得血雨腥風的。最終總歸是沒有贏家，誰都不可能完全屈服。但還是有生存的土地，是幸福的。

  現在不打了，沒有人有心思互相殺戮了。即使有這個心，夜裡滴水成冰，白天滴水成汽，沒有人能真正打仗去，只能坐在空調房裡動些小心思，玩些小把戲，弄一些AI士兵互相打仗。真人出了層層保護的房門，不用打，死神就等著呢！而想打的人，還沒等AI真動作，全天下就都知道了。打不打都很無趣。

  但是，這並不等於沒有陰謀。

  在航太基地，莫正在給第一批繳費的成員上培訓課，講解選中的星球的自然狀況，AI戰士的操作指令和如何消滅原住民。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先安頓下來，等待接應下一批移民。

   突然，他們聽到如同大群蝗蟲鋪天蓋地飛過來的聲音，所有人都靜下來，聲音越來越近，緊接著房頂上，樓下水裡呼呼啦啦數不清的飛艇降落下來。片刻之間，數不清的人湧了進來。

  他們喊著：“ 任何未經民眾表決的行為，都是不合法的！”

  “ 馬上停止分裂人類的行動！“

  “ 堅決反對星際戰爭！“

  “ 殺戮可恥！“

  莫安排參會人員從地下通道，走水底隧道離開，他狠狠地踢了一腳隧道的牆壁，吼道：“ 麥！這就是你的陰謀吧？等著吧！讓你永遠不會再見到地球！“

  這天，“人類救贖委員會“ 諾亞計畫正式啟動儀式，在委員會大樓舉行，前幾天鬧事的人，都來旁聽。

  莫宣佈：“ 人類救贖委員會 宣佈，在諾亞計畫之外，我們將啟動一個新的計畫，水熊蟲計畫。如果這個計畫成功，人類將成為不可能滅絕的生物。這項計畫，將由眾望所歸的麥去執行。大家同意嗎？”

  接著，麥被 “人類救贖委員會” 找去，把這個計畫的執行交代給他 。首先要登月考察，找到水熊蟲。

  人類在西元2000年左右，向月球投放了一批水熊蟲，每一隻蟲的體內都植入了一顆0.1納米的晶片，每顆晶片都存儲了大量的資訊，而且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和分析能力。最主要的是，這種晶片被列入了水熊蟲的基因序列，這樣，它們繁衍的後代，都有著這種知識豐富，且善於學習和分析的晶片在體內。

  水熊蟲非常特殊，它們具有頑強的生命能力，可從槍膛中射出來，承受滾燙的熱水，暴露在強烈紫外線下，沒有空氣也能生存，冰凍下的水熊蟲可以被列入量子糾纏狀態，之後能恢復正常活動狀態， 水熊軀體非常小，大部分不超過1毫米；通體透明，1個頭部，4個體節，有4對腳從軀部伸出，末端有爪子、吸盤或腳趾；口前有兩向前突出，一個用於刺進食物，另一個則是吸收工具。它的生命力無比頑強，沒有天敵，無論是冰凍、乾燥，還是饑餓、缺氧，都可生存。 水熊可以追溯到5億年前的寒武紀。 在6600萬年前，一顆小行星撞擊地球，導致了75%的物種遭到滅絕。但是水熊卻在火山口和海底活了下來。 水熊中含有一種特殊的蛋白質能保護水熊不受輻射傷害，這種特殊蛋白質可能是在脫水的情況下進化而來的保護機制。

  麥的任務就是，到月球上去考察一下，經過了數萬年之後，那些被先人投放到月球的水熊蟲的現狀。如果它們還活著，看看它們的生態，並且帶回植入晶片後繁衍的水熊蟲的基因。

  莫對麥說：“既然你的觀念是與地球共存亡，那麼如果你能幫助地球人改善基因，使得不離開地球的人類，也可以像水熊蟲一樣在災難中存活下來，不也是功德一件嗎？”

  麥覺得這的確是一個好的想法，立刻就答應了。麥離開會議室，開始進行旅程的準備工作去了。委員會靜默了一會兒，沒有人開口，而整個會議期間，眉就在會議室隔壁觀看了全程，這時她走了出來。

  眉說：“你們不會就這麼放過他吧？有什麼打算，別瞞著我。”

  半晌，委員會主席莫說：“你也知道，他這次去，要帶很多儀器，估計燃料恐怕……”

  眉說：“那你們要的基因？拯救人類的希望，怎麼送回來？”

  莫說：“那不重要！我更喜歡直截了當地搶一個星球生活，並繁衍下去。我帶走的，都是精英，他們將在另一顆星球上，繁衍出更先進、更高級的人類。至於那蟲子的基因，只不過是讓那傻子離開，不要干擾我的藉口而已。”

  莫說完之後，頭也不回離開了！

  其他人跟在莫後面離開了。星在經過眉身邊時，碰了她一下。一個花生米大小的東西落在了眉的手裡。

  眉在腦子裡搜尋星的資訊，卻什麼都沒有。她知道，星不會隨便給她什麼東西的，但是如果通過心電感應傳遞資訊的話，很容易別其他人截獲，所以這一定是生死攸關的東西。

  眉與星還有麥從小一起長大，她第一次駕駛她的小飛艇的時候，頭朝下栽進水裡，麥奮不顧身跳進水裡救她，從水裡出來的時候，身上都是被太陽烤出來的二度燙傷。星沒日沒夜地照顧他們倆，自己也是累得七葷八素的。

  眉在星的靜默中，參透了。

  眉坐直了身子，舉手在空中點了一下，她看見麥正在穿宇航服，麥看見眉，說：“老婆，等我回來，希望能給地球人帶來生路。”

  眉說：“先別起飛，等我。”

  麥說：“你別擔心，節約一點能量，可以每天音訊一次。”

  眉說：“不，一定等我到了再飛！”

  這時候，眉聽到電話那邊出來倒計時的聲音，她喊了起來，同時用了寬頻心電感應給星和莫：“ 求求你們，讓我最後一次跟麥告個別吧！求求你們了！”

  星搶著回答：“ 等你十分鐘！十分鐘必須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麥和星站在飛船旁邊，麥說：“ 無論眉趕得上趕不上，拜託你好好照顧她！”

  星說：“ 放心！”

  9分40秒了，麥開始穿宇航服了。眉在9分50秒趕到了，擁抱麥的時候，發現他的手在宇航服裡，抓不住花生米大小的東西，她只能在接吻的時候，用舌頭把那東西傳遞給了他。這花生米大小的超高能燃料。這是星剛剛發明的，麥並不知道那是個啥東西，但是眉用這種不尋常的方式給他的東西，一定有深意，反正旅途孤寂，慢慢琢磨吧。

  飛船距離月球表面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的時候，燃料盡了，麥百思不得其解，星怎麼會有這種疏忽。他竭盡全力試圖與地球總部聯絡，卻得不到任何回復。

  飛船進入了月球引力的範圍，開始失去控制向月球自由落體跌了下去。

  一則月球表面沒有大氣層，所以飛船沒有燃燒，二則月球的引力只有地球的1/6， 所以沒有地球的自由落體的重力加速度那麼大，這樣飛船降落時的衝擊力也不是很大。雖然麥沒有被摔死，卻也還是摔暈了。

  不知過了多久，麥感覺是被搖醒的。他睜眼一看，自己正被數不清的蟲子抬著，放回到飛船中去，飛船除了狹小而密閉的通訊倉之外，其他部分，都摔散了。還有上百隻蟲子，在修理這唯一可以密封的通訊倉的艙門。

  麥看那些蟲的樣子，知道它們是水熊蟲，只是每只都有一寸大小，比資料上說的一毫米可大多了。

  看著艙門密封好了，麥打開氧氣閥門，這才脫下宇航服。這時，一隻蟲子，爬上麥的小桌，用它的前爪上的尖利的甲，在麥的本子上寫字，它寫的是英文。

  “我的名字是月，我可以讀你的思想，無論任何語言，我都能懂。我可以與你建立心靈感應。”

  麥點了點頭，無意間看向通話設備，所有與總部的聯絡，都中斷了，只有一隻隱秘的小燈，在角落裡閃著微弱的光，那是星偷偷給他和眉留下的最後一個通道。

  “你可以跟你的太太通話，把我寫的東西，讀給她聽，讓她記錄吧。”月寫道。

  揚聲器裡傳來眉的聲音：“麥，你到了嗎？”

  “眉，你說實話，不給我足夠的燃料，你知情嗎？”

  “麥，對不起！”

  “你不要說了，把我說的話，都記下來吧！“

  麥開始將水熊寫的東西，一字一句讀給眉聽：“月球很小，它的表面面積只有3800萬平方公里，而地球表面面積是5.1億平方公里，是月球面積的13萬4千倍，所以我們讓自己長到一寸長，這裡現在是我們的家。你們地球人太大了，月球承載不下你們。”

  麥插了一句：“它們很有智慧，可以讀懂你用任何語言想的事情。”

  月繼續刻字：“你們植入的晶片，讓我們可以世世代代傳承下去，而且一代比一代知識更豐富。但是我們沒有發聲器官，無法說話，即使有了，但是月球上沒有空氣，聲音也無法傳導，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想與麥先生商量，希望能提供一些人類的幹細胞給我們，幫助我們生長出發聲器官。”

  麥說：“天，它們連聲波傳導的理論都懂！”

  月：“我們懂得的可太多了！我們不需要製造鋼鐵，不需要核能，不需要任何你們人類造的東西，所有的東西，我們都讓它們長在我們的身體裡。”

  麥：“所以它們不穿衣服，不要任何防護。”

  月：“我們的蛋白質防火，抗寒，保水抗旱，防輻射，雌雄同體，不會為爭奪交配權打架，感謝你們為我們的DNA插入晶片，使我們可以學會任何新的東西。”

  麥：“如果人類也這樣生活，倒是真環保了！地球也不至於這麽快就變得無法居住了。過去的人類也不會有戰爭了。”

  月：“我現在為你的丈夫擔憂，飛船摔壞了，氧氣有限，這個密封艙堅持不了太久，我們能為他做的，就是把我們生成蛋白質的基因傳給他，使他不至於凍死，也不至於受到輻射的傷害。作為交換，我們要取走他形成發聲器官的幹細胞。”

  眉：“如果這樣，多少年後，他可以蘇醒過來？”

  月：“你們人類太壞了，搞這種陰謀。雖然我們從他身上探測出，他攜帶了一種新型高能燃料，但是他的飛船摔壞了，月球上沒有辦法修復，燃料也沒法使用了。我們會想辦法讓他活下來的。但是過幾千年之後，我想麥可能不會願意再做人了吧？”

  接下來，麥關掉了通話裝置，蟲問他願意不願意交換。麥心裡並不很想，他覺得冷凍起來幾千年，其實沒什麼意思。但是他卻願意幫助蟲子們達成它們的心願。

  麥穿好宇航服，月要帶他參觀一下它們的家。麥把月放在肩膀上，麥一步一跳地掠行在月球上，現在月球上的居民是幾億隻水熊蟲，它們不穿衣服，不住房，也沒有交通工具，所以月球上完全沒有任何污染。地貌也沒有任何改變。麥心裡忽然升起一些說不明白的感慨，他希望人類也可以簡單地生活，即使是移民到別的星球，也要徹底改變生活方式 ，大量的污染都是人類過度追求複雜生活製造出來的。

  他有的時候，坐在某個環形山的山頂，看著藍色的地球，那是他苦難中的家鄉，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家鄉。他想念著眉的微笑，想著當她做飯的時候，從背後抱著她的感覺，甚至還能真切地感覺到她的體溫。他知道，不久之後，就連這種感覺也將不復存在了。月在他的肩膀上陪伴著他，用心靈感應與他交談。水熊蟲是雌雄同體，它理解不了麥對眉的思念和愛戀，但是它一直在思考該怎樣幫助麥。

  隨著時間的流失，麥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氧氣越來越稀薄了。他不得不待在飛船中，懷著無比恐懼的心，眼睜睜地看著氧氣儲備，慢慢地流失，飲用水也越來越少了，他強迫自己，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喝水。但是……

  幾天後，幾隻水熊蟲，敲開了密封艙的門，它們居然可以說話了！

  月說：“ 麥，飛船上的空氣很快就會消失了，這一點時間，是我們僅有的可以發聲的機會。不過，我們要把發聲機能代代相傳，傳下去，將來能夠到有空氣的地方生活，我們的後代就是會說話的動物。”

  其他的幾個蟲也爭相說話，有的背唐詩，有的背哈姆雷特，還有的試著唱歌 。它們知道這是它們未來幾百萬年之中，僅有的說話機會。

  充分利用這難得的說話機會，月向麥解釋了它們將要為麥做的事情。

  蟲說：“我們收集了你所有的資訊，你肯定是被人的陰謀算計了。他們不希望你回去破壞他們的計畫，不過，我們支持你，我們認為你是對的。你帶來的能量，非常先進，可是你的飛船壞了，不能用了。我們正在用1萬個晶片，同時計算，其實一萬個晶片存在在一萬個水熊蟲身體裡，我們一起計算，找出可以把它變成你自身可以再生能量的辦法。很快就會有結果的。然後，我們把你送到浩瀚的宇宙中去，只要你飛行的速度夠快，時間對你就是靜止的，你可以永遠年輕地巡遊在宇宙當中。”

  麥說：“那我該多孤獨啊！”他心裡想著，與其這樣千年萬年的在宇宙中當一顆孤星，真不如死了好。死了之後靈魂還能轉世，也許還能遇上眉，再做一世夫妻。

  月讀到了他的想法，說：“你不會孤獨的，你會看到各種不同的星球上各種不同的生物，他們像你們的人類一樣生活著。”

  它們把麥帶來的高能燃料，極度稀釋，並且植入了麥的DNA，這樣，麥就是一個自帶源源不斷生長的能源的飛行物了。他的外觀也漸漸脫離了人的樣子，全身包裹在水熊蟲透明的蛋白質之中，無論接近恒星的酷熱，還是遠離任何發光體的極寒，抑或是充斥在宇宙之中的各種射線都不能傷害他了。

  空氣越來越稀薄了，麥感覺意識越來越不清楚了。他最後一次打開了視頻，看見了眉淚流滿面，這時候，成千上萬的水熊蟲，圍繞著麥，眉看見麥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變得圓鼓鼓的，月對眉說：“跟他告別吧！我們會把他送進月球的軌道，然後他的自帶能量開啟，他將漫遊在宇宙之中，而且他的速度之快，足以使他處在時間停滯的狀態之中，只要他自身的能源能推動他急速飛行，他將一直如此年輕地存活下去。直到能源耗盡。”

  “麥。對不起！”

  “眉，我愛你！做你衛星的衛星。做宇宙的巡航者，如果有一天，我看見你的靈魂在某一個行星中轉世成功，我就去那裡陪伴你。挺好！”麥勉強撐著精神，說。

  視頻中，通體透明的如同蠶繭的麥，被數以千計的水熊蟲舉著，水熊蟲不會飛，它們也沒有工具，但是它們身體前端的吸口力量很大，它們一隻吸著一隻，樹立起來，越來越高，直達天際，如此密密麻麻如同竹林似的，將麥托舉到了極高的高度，脫離了月球的引力，麥開始飛升了。這時他身體中的電能啟動了，開始了他的宇宙飛行。而此時，他處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下。

  浩瀚無邊的宇宙，多了一粒小之又小的塵埃。任何倍數的望遠鏡都看不到它，它是無運行軌道、無規律的飛行者，它的速度之快，時間對於它來講就是靜止的。沒有人知道宇宙之中這樣有意識的塵埃除了變形後的麥之外，還有沒有了。

  包裹在水熊蟲特殊的蛋白質之中的麥，他的DNA慢慢吸收了水熊蟲的部分特徵，慢慢地極寒和酷熱對他已經沒有傷害了，他因缺氧而產生的窒息感也慢慢消失了。意識開始清晰起來，但是這樣的無目的、無時間、無止境的飛行，麥感覺及其無聊、萬分孤獨，甚至是生不如死。

  時間對於麥根本就不存在，而宇宙漫遊，又與逛街大不相同。在地球上仰望星空，感歎宇宙之浩瀚，讚歎著密密麻麻的星空之美。可是真的飛行在宇宙之中，麥才知道，根本就是無盡的空虛。天文館裡看到的那些排列有序的星，被人類給了名字，可是當麥飛了好幾十光年才看到一個星 ，根本不知是什麼星。還會碰到宇宙塵埃，大小石塊，他也不知道這些是星星還是垃圾或者塵埃。

  在無休止的飛行之中，麥開始慢慢沉靜下來，他想到自己的使命和登月的初衷，有了目標，宇宙漂泊就不那麼無聊了。

  他啟動了水熊蟲的晶片，開始搜索人類的靈魂，引導他們在新的星球中轉世重生，他也一直在尋尋覓覓，只等眉的靈魂，可以與她一起在一個美麗的星球重新生活，重新好好地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