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插一盆鮮花,嬌艷的花色,新清的花粉香,確能為家居添上一點顔色,帶來一絲生氣。 自小就喜花,記得小時候,會把零花錢省下,買束菊花插在家中的花瓶中,擺在書桌旁,讓那菊色菊香陪着讀書做功課,倦時擰頭望望瓶花,眼睛為之一亮, 精神為之一振,於是又可以抖斁瘢俾袷嘴稌阎腥つ恰更S金屋、顔如玉」了。為甚麼買菊花?因為它最便宜,又最耐插,通常可以開足一星期才凋謝,對腰 包瘦脊的我來說,確是唯一的選擇。何況菊又稱為「傲霜」,為陶潛所崇,「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那意味,也一直深深地迷住了我。 中學時,作為樂手,時常有為電影配音樂和灌錄唱片的機會,加上也常為報章雜誌寫稿,有了額外的收入,手頭鬆了,買來插的花種也開始多了,劍蘭、愛麗 絲、鬱金香、康乃馨、星州蘭、天堂鳥、風信子、滿天星、毋忘我、百合、馬蹄蓮、火鳯凰……至於玖瑰,我覺得她那高雅華貴的氣質,只宜讓她在枝頭,浴著夏 日,拂著清風地怒放; 或是摘一枝含苞待放的送給情人,換取那一刻的浪漫。至於將之插在瓶中,那則不必,因為高傲的她,不屈於折節而活的境況,即使你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在清水中 放下了肥料,她也不受誘惑,不出兩三天,就會低垂臻首,顏容灰枯,接著就瓣瓣飄落,這該是大煞風景的一回事。 買花雖是頗奢侈的事,但我也常常為之。只是不懂得如何去插,只是將花束胡亂地塞在瓶中就算了。直到有一次到北角英皇道雲華大厦下面的匯豐銀行提欵, 大堂中正有一位女士在為銀行插花,她將不同形狀不同顏色的鮮花,高低不等,直斜不一地插在一個半圓的大溑柚校歉叩筒坏龋杳懿灰唬e落有致的姿態,直 教人看得呆了,對著這盆花,頓使人如沐雨櫛風地清爽舒泰,那感覺,就如聆聽著從小提琴上泛出的《沉思》(Massenet Meditation )那段美妙的旋律,那麼的清新,那麼的悠美。此後,我經常在相同的時間去銀行,目的就是觀看那位女士的插花。 後來對插花接觸得多了,才知道她插的是日本草稻月派的花道,日本花道關注的除了是花藝設計的原理外,更關注設計背後所表達的思想與哲學,以及作為一 種個人的修行。其設計原理除了表達了視覺上的美外,還反映了思想上的美、以及日本文化對世界、自然、人生與宇宙的理解。透過插花,人不但能創作出美麗的花 藝設計作品,還能加深對世界、自然、人生與宇宙的理解,而且更能透過作品表達內心。日式插花除了用作供佛外,更是皇室貴族家中擺設的一部份,也漸漸成為日 本人日常生活的一部份,成為了一種與生活空間密不可分的藝術與設計形式。這種花道,頗切合中國道家的思想,也切合了蘇州園庭的建造原理,更切合了那種聚天 下丘谷於一瞬的盆栽精神。這是我所好的,當時,香港也流行日本花道的插花班,但我並沒有參加的幸撸驗椴坏冻霭嘿F的學費,而且每一次購買的花具、花 材,也是一筆足供普通家庭一兩個星期的食用,不是我這麼一個學生可以負擔得起。 不能參加花道班,並不是說就不能接觸日本花道。我還是到書局搜羅有關日本花道的書籍、圖片,開始零零星星地買些用具、花材來試著插,這也是很花錢的 玩意,我也只是在手上的零花錢充足的時候才偶一為之,但是那種從構思到經營的樂趣,已足够人回味再三的了。每插一盆花,都是自己對美的一種追求,結合自己 在音樂的理解,就是一種將聽覺藝術體現到視覺藝術的具體體現。隨後,又涉獵了西方,特別是英國的插花藝術,對那種崇尚雍雅華貴、花團遢挠L格也頗喜 愛,如用音樂來比喻,日本的花道就如蕭邦那詩樣的鋼琴小品,英國的插花,就如孟德爾遜華麗而甜美的交響曲。當然,英式的插花所需的花材太多,也不是我可以 負擔的,所以我的插花還是偏向日本的花道。 結婚的初期,手頭並不充裕,但平日還是喜歡從那緊絀的零花錢中省出一點,插盆鮮花,使家居生意盎然。別人插花,多會揀選在節日或是人客來時才插上一 盆,我偶然也會在這種日子插花,但更多的時候是在閒日,因為我覺得插花是為家居添色彩,讓這鮮艷多姿的花兒潤澤那為覓食而奔波的身心,所以,閒時插盆花, 正是家常生活中的一道潤滑劑,這才能發揮它的作用。 要移居美國時,不知異邦的情形如何,在裝箱付运,除原有的花瓶花盆外,我又花錢買了數個精緻的中國花瓶,由呎半高至兩呎半高的都有,也買了數個日 本花盆及各種不同呎吋和形狀的「劍山」(日本插花用品,通常是鉛和鐵的合金為底座,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金屬尖針,方便將花挿下。)一拼付运。 來了美國,這才發現美國人很注重在家的園子裏種上各式各樣的花朵,一到春天,到眼都是花團遢阂怍[哄哄的。可是,美國人卻又不大懂得插花,尋常 人家,只是將一束花拼在一起,胡亂地插到玻璃瓶中就算了。把花插得很好看的花店還是有的,但美國的工資很貴,那些被稱為designer插的花束,,可要 賣上很高的價錢,這就是為甚麼這裏的婚宴,光就花在插花的錢就是非常可觀的原因。(據說克林頓嫁女,單就鮮花就要花數十萬美金。)這裏的超市也有專賣花的 角落,種類各別的花一小束一小束的,並不貴,通常是十元三束,花約二十元就可以插盆不錯的花了。但也是不如香港的方便、便宜。香港的花鋪可以一枝枝買花, 所以可以精確地計算要的數目,選擇買多些主花,買少些配襯,也可以選擇花期相近的花種,這樣就不致浪費。美國則不然,無論是主花或是配襯如滿天星、毋忘 我,都要買相同的數量,至於已配好的花束,更是花期不等,有的花只是兩三天就謝,有的則可以開上一星期甚至十多天,如此一來,就造成了浪費,當其中一種花 謝了,也就得連同其他未謝的都丟掉,這往往使人看了心疼。 為了避免心疼,減少浪費,我於是也買了一兩個小水晶花瓶,當大盆的花其中有些謝了,就將還是鮮蹦活跳的留下,略加修剪,插入小水晶花瓶中,又成了另 一盆精緻可喜的鮮花,這樣地物盡其用,也不失為折衝的辦法。 前星期,在farmer’s Market買了一束雜花,又在Sam’s Club買了一束十枝的康乃馨(其實在香港叫做丁香),就將這兩束花分插在一個大水晶瓶和一個圓形的日本花盆中,滿滿的兩大盆花,頓使滿室生輝。
三天後,劍蘭凋萎了,但康乃馨和毋忘我乃是很清新,於是我將劍蘭丟掉,將康乃馨和毋忘我修剪過,插在小水晶瓶中,又成了一瓶很精緻的花束,這樣又可以供在 桌上一個多星期。
在家中插上一盆花,不但可以使家居添上生氣,看著那含苞待放的花蕾一天天地在瓶中綻放,你還可以感受到那驚人的生命力,看著花兒由盛放到凋殘,你會感受到 生命的短暫,但在這短暫的生命中,卻要努力把自己生命中最燦爛的方面盡情地表露,這裏才不致辜負生命。看,一束花中,還是飽含著如許多的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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