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早已對文革下了定論. 無庸質疑,文革在大家的眼裡是場浩劫,是帶給全中國人民的巨大災難. 但做為一個文革親身經歷者,受害者, 筆者以為文革並不都一無是處, 至少文革也有其正面的意義和效果: 那就是讓當權者,歷屆運動中整人的人,也受到了整;也同樣讓他們自己及其家人嘗到了被人整的滋味!  

在文革最高潮抓人斗人時,俺還是個學齡前的幼童,但小小的年紀,卻親身經歷了家中所遭遇的大難突變,親眼看見親人及周圍鄰居等被斗被抓被關. 所以俺對文革的記憶是刻骨銘心的,也許比一般人更能了解體會當時的情況, 也算是過來人吧.

我父母的單位是當時全國文革武鬥整人等搞得最凶的之一. 大約90%的教授,特別是解放前就在該大學任職的,都被關押隔離審查,有些還被打成反革命.他們中有自殺的,也有被打死的. 除了知識份子外, 被關押被斗的還有一些是在文革前每逢政治運動就整人迫害知識份子的共產黨老幹部.

當時從大人那兒得知文革主要分兩派;一個是”紅旗”,一個叫”紅總”. “紅旗”是保皇派. 在我們那兒都是些拍領導馬屁,愛打小報告匯報的人參加”紅旗”.一般所謂政治條件較好,受上面重用的領導紅人包括專政組的人員都在”紅旗”里.  “紅旗” 里的人大都是黨員,  據說”紅旗”最上面的頭兒是林彪. 而”紅總”是造反派, 是反上面反領導的;是一般領導不重用的,在領導眼裡政治條件相對不好的人才參加”紅總”. 所以一般出身不好在前幾次運動中被整過的知識份子特別是常被領導穿小鞋的都不喜歡保皇派”紅旗”,傾向造反派”紅總”.  " 紅總”里的人大都不是黨員.  據說”紅總”.最上面的頭兒是張春橋. 現從林彪反黨集團和四人幫被打倒看來,” 紅旗”,”紅總”這兩個主兒沒個好東西!

那個時期做為小孩, 我們當然也隨着父母受其影響.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我們那兒共產黨領導幹部及受領導重用的紅人們的孩子都屬一幫,在一起玩, 他們都比較自以為是, 自命不凡,就像當年時興的那句話: 老子英雄兒好漢.  他們中有些還穿着他們高幹父母的黃呢軍裝到處顯示.  我們這些出身不好的臭老九子弟一般都較老實,也好欺負非常自卑;特別是父母被斗被關的, 平時大都不苟言笑灰溜溜的很萎,有時我們在外還被人侮辱嘲笑甚至被毆打.直到文革結束後, 我們這些已長大的臭老九子弟心裡仍有陰影, 很難像別人那樣常常充滿自信.

在文革最初時,大學生們最先批鬥了每逢政治運動專門整人迫害知識份子的共產黨幹部領導; 這在知識分子中引起了強烈反響. 被他們以前整過的臭老九們奔走相告, 都痛快地說:”這種人也有今天啊!”   後這些共產黨幹部中有些人也被抓起來並和一些臭老九教授關在一起. 但專政組對這些共產黨幹部還是比知識分子們客氣多了. 那些共產黨幹部關得時間都不長,很快都被放了出去.我們那兒在文革中死掉的,家破人亡的都是出身不好的臭老九知識分子.

有一個被打死的教授,據說他生前很喜歡拍領導馬屁,打小報告,還常常找領導做思想匯報. 他一直想入黨, 但因他歷史有問題,人家就是不批.文革時他也被抓了.在關押期間,他竟還不自量力地主動去揭發別人, 也許講話太多, 講錯了什麼. 他本來身體就有病, 被專政組的人打後舊病復發,也沒及時治,幾天后就去逝了.

還有一個教授死的最倒霉.七十年代初,當一輛裝滿臭老九(包括筆者親人在內)的卡車正開往大西北某貧困山區勞改農場的途中,這個被關過多年的教授突然從這輛正在崎嶇山路上行使的卡車裡跳了下來,試圖逃跑,當場摔死.  後這一卡車剩餘的臭老九們在那貧困山區里勞動了沒多久, 林彪事件就暴發了.這一卡車教授們最後全部被釋放回家. 幸好林彪及時爆炸在溫都爾汗,否則這一卡車裡都有歷史問題的臭老九們據說還要被送往荒無人煙的西藏毛爾蓋.

文革中有一對老教授夫婦很慘,夫妻兩人同時被抓被關押.他們兩個兒子分別去了農村插隊. 聽說兩個兒子在各自的農村表現都十分出色,受到當地貧下中農的一至好評. 在文革快結束前, 七十年代上旬, 他們大兒子插隊的農村保送他上大學, 他們大兒子在確定他被大學錄取後, 興奮不已. 那天較熱, 他高興激動地一頭扎到河裡去游泳, 但到水中的那一刻頭撞到了河底的木樁上, 從此他高節位癱瘓,永遠也站不起來,永遠只能靠躺在床上. 老教授夫婦的另一個插隊兒子就在他哥哥出事不久後的一個大雨天, 高壓線把他的頭打到公社的魚塘里,淹死了.一年內兩個兒子都出了事兒, 老教授兩口子悲痛欲絕.他們二兒子死時,家裡連續哭了幾天幾夜, 直今我還記得那悽慘的哭聲.

官方宣布1976年文革正式結束,但我們那兒的一些臭老九真正得以平反恢復名譽工作是在八十年代初.據說那些在文革被整的共產黨老幹部平反後,似乎好了傷疤忘了痛. 他們不久就反臉不認人了.對牛棚中曾幫過他們的知識份子難友又打起了官腔, 繼續故意刁難; 在評級時故意找碴兒壓人,甚至還張冠李戴讓所謂”政治條件”好的人去冒領別人的科研成果獎. 現該大學的主任,教授及領導崗位的人大都是高乾子弟,高幹的女婿或和上面有關係的人.

知識份子臭老九當然痛恨文革, 但他們中不少人以前曾經歷過肅反,三反五反,反右等政治運動, 都是"老運動員"了, 早已有了以往被整的經驗.所以在文革到來時知識份子中不少人已有了心理準備.可那些共產黨老幹部就不同了. 他們一慣是整人的人, 當權者,是高高在上的領導,他們怎能受得了被人去整? 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一些共產黨老幹部痛恨文革的程度比知識份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文革也讓一些以往整人迫害別人的共產黨幹部遭了罪,嘗到了被人迫害被人整的苦頭. 他們得到了沉痛的教訓,也讓後人引以為戒.  這也許就是文革的”好處”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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