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毕业典礼就在这星期五，儿子要大学毕业了，一则以喜、一则以悲。

喜的原因很多。 大学四年，儿子顺利完成EECS和经济本科双学位加数学minor。 他还在加紧完成一篇论文，争取再拿一个硕士。儿子成绩优异，同时被Phi Beta Kappa和Tau Beta Pi邀请。更可喜的是儿子的成长。如果说经济独立和具有关心照顾父母的意识是成年的标志，那么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意识到，儿子真的成年了。

儿子的计算机已用了数年。计算机技术日新月异，一台机器用上五年就该更新。 记得儿子说过，要在开始香港的工作时换新手提电脑，要么苹果，要么Asus。 我一直在考虑给他什么做毕业礼物，曾向他提起Rolex手表，因为记得听他说香港那边的交易员们都戴名表的。结果他说：“我不是那种人。” 于是我就想，我们来给他换台新计算机吧，蛮好的毕业礼品。 但是提了几次，他却总是说：“我自己搞。” 反倒是这期间儿子儿时的伙伴太阳寄来一个iPad给儿子做毕业礼品， 儿子说：“哈，我一直想着给你们买这么一个呢。”于是他把iPad给LD当Mother’s Day礼物了。

儿子七月二十四号要去纽约培训，因为他的最终工作地点在香港，公司培训期间付给的工资是港币，直打入儿子去夏在那里建立的存款账户。 虽然公司提供培训期间的住处，另提供从康州前往的交通费，但是培训期间的其他费用，如吃饭零花等，则要自己负责。 儿子自小没有从我们这里拿过什么零花钱，更没有固定的allowance。高中时开始有了社交需要，于是自立更生，在网上倒买倒卖赚零花。上了大学则主要靠打工和实习的收入，譬如大二暑假在华盛顿给咨询公司打工，学期期间在校舍传达室工作，大四又在学校做TA等等。 儿子花钱比较大手大脚，人又特大方，和别人出去都是自己掏钱，到如今他美元账户里那点儿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正好因为公司通知他说，如果他已经有香港账户，培训期间的工资就直接打进该账户，如果没有账户，则要等他去了香港后建立了账户才补付，这才让他想起自己大三暑假在香港实习时赚的港币还存在香港没有动，打电话来让LD帮他找香港存折。“港币换美元还要交费，我们给你钱就是了。 That’s what we are here for”，LD说。 “不，过去都是你们给我，现在我自己可以了”，儿子回答。

再过几天，儿子忽然来电话，建议由他买票，全家一起周末去看波士顿凯尔特人队和纽约尼克斯队的篮球季后赛第四场。 说起来，儿子是洛杉矶湖人队科比的铁杆儿扇子，一直嚷嚷着要在学校春假时去洛杉矶看一场科比的比赛。 听说在湖人主场看科比比赛的票价不上万也要成千，我们劝他三思。 正好后来因为他在纽约的培训冲了我们原定等他一毕业就去全家游轮旅游的计划，我们把旅游提前到了他春假的时间，他高高兴兴地和我们去了加勒比，看科比比赛的事儿就暂时搁下。

如果说儿子在什么事上和我们有代沟，花钱观念应该算头一个。 我们这一代中国人，头脑里的危机观念比较重，从来是未雨绸缪，挣来的钱能存就存，生活上能省则省，脑子里总想将来如何如何，对眼前最多是走马看花。 儿子这一代更注重眼前现在，口号是“活在当下”、更有努力“活好每一分钟”的。 就说这看篮球赛， 儿子想看科比，大概和科比已经34岁，作为湖人主力来日无多有关。 这次又来电话建议去看凯尔特人队比赛，想来和凯尔特人三巨头眼见星流云散不无关系。对儿子来说，今后恐难再见的篮球巨星比赛无论如何不应放过。 而对于我们，首先想到的却是票价几何：季后赛票很贵，即便最高最后面的坐席也要上百元一张； 现在派和将来派的价值观在看比赛上发生冲突。加上我们原本安排了那个周末的星期六乘bus去波士顿，凯尔特人的比赛是星期天，我们对连续两天去波士顿颇费踌躇，于是LD对儿子说我们要考虑考虑。

儿子是个不轻言放弃的人，过不久又来电话说看比赛的事儿，恰好我们正散步，走到离CVS不远处。 儿子电话一般总是打给LD的，因为他认为家里的男人应该只管“大事”。 这个肯定和他自小的耳濡目染有关，“看北京爷爷奶奶家，别看平时奶奶什么都管，真有大事，还是爷爷说了算”，儿子如是说。

对于儿子的建议LD仍在推三阻四，建议儿子和（女朋友）Nicole一起去看。 但是儿子将了LD一军，“如果你们不去，就都不去了。” 每当母子相持不下，LD一般会把决定推给我，这次LD又要让我和儿子讲，我示意LD告诉儿子，容我们再考虑考虑，因为我在电光石火间想起儿子高中时曾和我有过关于应该活在当下还是注重将来的讨论，我们得出了两代人折冲妥协的结论，要两者兼顾。 我在LD推给我电话的那个瞬间 意识到，“两者兼顾”不能只在嘴上说说，而是要付诸实施的，应该和儿子去看比赛。当时说再考虑考虑只是暂缓决定，以说服LD。 其实说服LD不难，反正她总是想多见到儿子的，需要的只是个借口。于是我提醒她儿子毕业时会有不少东西要拉回家，不妨乘看比赛开车去一次，先拉回一些，减少最后的负担。

长话短说，全家和Nicole一起去看了比赛，恰好凯尔特人队在主场胜了尼克斯队。 赛后大家到中国城吃饭，按Nicole的建议去了The Dumpling Place。 对于没去过的饭店，我们总视顾客多少决定取舍，看到那饭店等待就餐的人排到了门外，就知道是个不错的地方。 及至围桌坐下点菜，Nicole 说唯一不能点的就是饺子，于是点了招牌菜水煮鱼、葱饼、蟹粉小笼，茄子等等。 水煮鱼做工十分地道，以至于后来没吃完的打包带回家，加了豆腐白菜就又成一菜，仍然香辣爽口。 葱饼外层香脆、内里软硬适中，很受欢迎，后来又叫了一份。 印象最深的是茄子，不用滚刀，而是切成厚片，叠成一层层，不很油，没什么汤水，里面加几片九层塔，大家吃得齿颊留香，皆大欢喜。

上星期办公室搞火警演习，演习完回到办公室，儿子忽然来电话，说是知道我们那里拉了火警，问我是否安全无恙，我说只是演习而已。 因为儿子急着要去开会，当时也没顾得上问他怎么会知道我办公室拉了火警。 告诉同事Linda，她也很好奇，回去告诉她小儿子，小家伙说肯定是xxx在他爸爸脑袋里装了电脑芯片! 后来有机会又问儿子，原来是他有个高中同学正在我们单位实习，在网上把火警的事播报出去了。

儿子来电话问我的安危，我心里很感动，过去是我们关心照顾他，现在大概他觉得自己成人了，轮到他来关心我们了。我们没有养儿防老的意识，从未曾给儿子灌输中国传统的“孝顺”概念，但是还有什么能比一家人相互关心、相亲相爱更让人有幸福感的事儿呢？

悲的原因很简单，这么多年，一家三人亲亲热热， 即便上了大学，儿子也从来没和我们生分过。 不论是我们去看他比赛，还是去他宿舍访问，他一定会对路过的同学朋友们说：“Hi, come meet my parents.” 如今儿子成年了，就要单独出去放飞，头一站是远隔重洋的香港。伤别离是人之常情，可喜的事儿一大箩筐，心中却仍不免一丝悲凉。

儿子要毕业了，悲喜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