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德国啤酒与《岁月甘泉》之间有关系吗?
当我在法兰克福酒店的酒吧里端起一杯金黄的德国啤酒时,看着它就要溢出的泡沫,沁人心肺的香气,让你不得不马上喝上一口。那又苦又爽的味道,还没有咽下就已经醉了。透过玻璃杯看到细小的气泡不断从黄色的液体中涌起,我的思绪也像那酒的泡沫一点点从脑中泛起。
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自2008年《岁月甘泉》唱红中国大陆以来,到现在唱了7年了,是什么力量让它持续不断,又能在北美多个大城市接连唱响呢?人们给出了各种原因和评论。歌颂青春之美是公认的原因。但是说《岁月甘泉》歌颂上山下乡,美化文革,给作者苏炜戴红帽子的言论也不少。苏炜回答这种质疑,其中一句,人生比意识形态大,给我的印象最深。
在我的人生道路上,知青岁月可以说影响最深的,,以致影响了以后的道路。上学,出国,工作,移民,马拉松,唱《岁月甘泉》...,桩桩件件,无不打上他的印记。
至于说到意识形态,那是你可选择的吗?在20世纪的100年里,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影响了欧亚大陆,以致块头最大的国家,和人头最多的国家相继实践了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1848年在欧洲大陆上空徘徊的那个幽灵,降落在俄国和中国的土地上。那么一切的一切,不论是他的成就和罪恶都与这个意识形态密不可分了。
今天,我们要去德国唱《岁月甘泉》,正好去问问马克思,我们经历的苦难和你的意识形态有没有关系?
波音767 上
二 到德国见马克思去
在波音767巨大的轰鸣声中,我腾空而起,横穿北美大陆,接着就是浩瀚的大西洋,向着一个神秘的国度飞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啊?这里是人类思想大脑的故乡,曾经诞生了马克思,爱因斯坦,黑格尔和贝多芬。这里也是“德国制造”的故乡。1848年的“共产党宣言”说,一个幽灵在欧洲上空游荡....。从那以后“幽灵”变成了100多年里席卷欧亚大陆的风暴,100多年后风暴消停,人们在议论纷纷...。
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 “第三帝国的兴亡”,描述一个发动啤酒馆政变的小子,他歇斯底里的演讲,告诉人们什么叫疯狂。从德意志的姑娘们向出征的战士们撒着玫瑰花瓣,奥斯维辛集中营焚尸炉升起的白烟,到西德总理勃兰特在华沙受难者纪念碑前的下跪,让我们从一个侧面知道了一个民族近百年来的荣辱兴衰。
我就是带着这样的好奇来到了马克思的国度,第一站是法兰克福。从美国达拉斯到这里的距离,不过是从DFW飞机场的登机口,走到座位,然后又从座位走到法兰克福飞机场的出沧口之间的距离,来回也就30多米吧,不远,其他的一切都可忽略不计.....。
《岁月甘泉》讲述的是一个人类社会进步过程中,一群中国人经历一个大实验的故事。马克思的意识形态和这个大实验紧密相连,而唱《岁月甘泉》的歌友们无一不是这个大实验中的亲历者。
三 中国为什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
那会儿的中国是什么样呀?上个世纪20年代,一个日本人石原莞尔来华考察,在他的眼里,中国“官乃贪官、民乃刁民、兵乃兵痞”,“是一个政治失败的民族”。在此之前20多年,据说一个日本间谍,看到北洋水师的军舰上晾晒衣服,就得出结论中国军队纪律松散,不堪一击。紧接着的甲午海战证明了这一点。一? 两个外国人所见所闻的东西,难道中国人陈独秀,胡适,鲁迅,毛泽东看不见吗?中国走什么样的路成了热门话题。鉴于中国的国情,要的是改造中国的猛药,似乎是那个时代的中国人的共识。于是就走了俄国人的道路。
说中国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可能很多人不服气。其实是一百多年前那会儿的先进的中国人选择了马克思主义。那会儿也有非马克思主义的主张和道路,可斗了几十年非马克思主义都被非了,只剩下了马克思主义。
以致今天中国的一切弊病,贪污腐败没有信仰都被归结给了马克思主义。因为你首先把一切成绩归给了马克思主义。
我们不能不看到,国家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工业化,在最短的时间里走完了西方国家几个世纪才走完的道路。把一个贫穷落后衰微破败国家转变成了今天GDP世界第二的国家。在这期间,集权,强制,政治运动,迫害,饥荒,死人充斥着西方报纸有关中国的头条新闻,大跃进,文革,政治口号,上山下乡是那个时代的特征。
与此同时,我们的青春岁月正好就在那个时间段里。经历过的人还把他说成 “”火红的年代,激情燃烧的岁月,等等。
这就是人们把唱《岁月甘泉》 和意识形态相连的原因吧?
不过我依然困惑的是,词作者苏炜先生为什么这么超脱,说人生比意识形态大?
四 人生比意识形态大
在我们成长的年代里,共产主义被描述成人类的理想境界,为了达到这个理想境界我们要经历磨难,要艰苦奋斗。那会儿,这种马克思的意识形态为此为大,社会环境不容许你怀疑 它的正确性,更不容许你谈论人生。
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步就是远离家乡,上山下乡。1968年我离开北京去插队时,父亲成了走资派,被关押在了“牛棚” (牛鬼蛇神住的地方)。而苏炜十五岁去上山下乡时,哥哥和父亲都被关进了监狱,有着国民党政治背景这样的出身,在当时是没有选择,没有希望的。为什么多少年后,当他回顾在海南岛橡胶园的知青岁月时,感慨万千,他说了很多,唯独没有怨恨。为什么?
记得文革之初,红卫兵扫四旧时,鞭打 “出身不好”的人,那都是我们的同学,同龄人呀!
记得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写到...., 保尔来到他的牺牲的战友的墓前默想,怀念那些战友,他们是“ 为了那些一出生就是奴隶的人不再做奴隶 ”而献出自己的生命的。而现在,不再做奴隶的人的下一代却要 “鞭打” ,那些同龄人,把他们做为奴隶。难道这就是革命吗?难道非要把一些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才叫革命吗?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人触目惊心。当时,一篇人民日报社论的题目是《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
在这场 《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政治氛围里,“出身”像一个紧箍咒,套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头上。出身好,可参军上学,留城在保密单位工作,。而出身不好什么也不能干。我就亲身体验了在一天之内,从“红五类”的红卫兵突变成“黑五类”的狗崽子的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如果说,两极相通的话,这一突变为我理解苏炜当时的处境提供了生活基础。
我突然感到身临绝境,就像被扔进了冰窟窿中浸泡一样,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但是也要活下去。我开始思索想象那些从小就在这种环境长大的人,他们的态度,他们的心路历程。
从网上我找到了这样的描写:
“ 于是,我们便从呱呱落地之时,到呀呀学语之期,直到朦朦胧胧的青少年时代,经历了炼狱般的过程,由此练就出了一套生存的“绝招”:只要有一寸土壤,我们就能扎根;只要有一滴雨露,我们就能生长;只要有一线阳光,我们就能开花;
只要有一缕微风,我们就能播种。《摘自 CND 含羞草文集》
看看,这也是我在当时所想的,不得不面临的状况。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今天,我们在一起唱《岁月甘泉》
今天,我们在一起唱《岁月甘泉》的这群人,都有那个年代的记忆。陆成东说过,他的长辈随着宋任穷将军的大军南下,而我的父辈在解放战争的炮声中进城。但是,很多在这场历史大变革中失意的人们,他们的后代将遇到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若说意识形态的话,我们不应该都喜欢《岁月甘泉》吧?可是我们站在了一起,心情随歌声澎湃起伏,内心被岁月融为一体。还有谁能想到当年意识形态曾把我们区分开,而岁月的甘泉又把我们连系到了一起呢?
无独有偶。在唱《岁月甘泉》的歌友中遇到一位 “女苏炜” 。来德国之前,我在华夏文摘网站认识了一位《岁月甘泉》的歌友,她远在澳大利亚,也要来法兰克福唱《岁月甘泉》 。于是相约德国见。为此,我浏览了她的文集,知道她也是一位知青。文集中相当的篇幅是写如何与癌症做斗争?让我十分惊奇地是,她仍乐观坚定。为了来德国唱歌,她推迟了化疗的时间,为的是能够站在这个歌唱《岁月甘泉》的舞台之上。在她的文集中,讲述了自己的身世,而听她讲自己的知青岁月,比在文集中的自述更惊人。
她的知青岁月是在新疆沙漠中的一所监狱中度过的。监狱甚至没有看守,犯人谁也逃不出沙漠的包围,所以也就没有人逃跑。这里关押的是国民党高级军官,他的父亲是黄埔早期毕业生,与后来的很多中共高官同学。而这里却成了她的知青岁月寄居地,比我去山西插队,苏炜 陆成东到军垦更为艰难。直到1978年之后,父亲平反了才有机会离开那里去上大学。听到这里,我自然就连想到苏炜的身世,与苏炜所说的唯独没有怨恨。
而她说,“无论在过去,当我们生活在祖国的土地上时,曾受过多大的伤害及冤屈。随着时间岁月的推移,新老理念的转换,视野观点的扩张,我们或许会对当时的人与事给予理解和原谅,然而却不应该将那段痛苦遗忘。” 的确,今天我没有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任何的怨恨,和苏炜的眼神一样,一样的深邃充满了热情。对自己的经历,再苦再难,也值得珍惜。那不是甘泉是什么?
来美国后,我进了教会读了圣经。一种来自神的爱把我心中的冰雪融化,我原谅了那些曾经记恨的人,知道了 “ 那些人自己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 ”,我们都是“罪人”。
不能靠 “ 一些阶级消灭了,一些阶级胜利了,这就是历史” 的阶级斗争观点去继续历史,而要像《我有一个梦》 中说的 “我梦想有一天,在佐治亚的红山上,昔日奴隶的儿子将能够和昔日奴隶主的儿子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 ”
用来自神的爱,去取代阶级斗争带来的恨。
只有这样,心中才能没有怨恨。才能把苦难的经历变成今天的甘泉。
这一刻我真正得理解了苏炜所说,人生比意识形态大。我们不能选择人生的境遇,可是能够选择态度。有积极态度的人的内心强大,还在乎逆境吗?从中国,从美国到澳大利亚,今天又来到了欧洲。 《岁月甘泉》 表达的理念若不高于意识形态,怎么能把我们聚集在同一个舞台上呢?在见马克思之前,我已经心中有了答案。
五 马克思故居前
卡尔马克思故居前
我们来到利特尔,一个淹没在绿茵中的优美幽静的小城,人口只有14万,美茵河从小城旁流过。要不是因为这里是马克思故居,我不相信会成为旅游景点。
但是我们赶到那里时,进入参观的时刻已过。不管怎样解释,故居管理人员也不愿通融一下,只说明天再来。
我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马克思闭门不见,原来马克思是在对我们说,人生本来就比意识形态大。别把我的主义看得那么强大。没有那个主义比得了生活本身!
当我再次端起杯欣赏德国啤酒时,想起了德国诗人歌德的一句话,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长青。生活的味道就像这德国啤酒,又苦又爽,你不觉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