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谈宗教 文/空因 “你信仰哪一个宗教吗?”有一天,你这样问我。 “你呢?”我先没有回答你,反过来问你。 “我,”你疲惫地笑了笑。“我相信,宗教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从来就是恶人当道,强权领先,弱肉强食,宗教所许诺的完美未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这样吗?”我轻轻笑起来。 “难道不是吗?”你歪着头看着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信仰什么宗教?” “我什么都信。” “此话怎讲?” “我相信大多数的宗教都有它存在的理由。象金刚经上说的─‘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本来宇宙的真理就只有一个,只是诠释的方式不同而已。宗教的目的是将人从物质的层次提升到精神的层次。它们的本质是善。所以,真正的教徒不应从形式上去信,而应从教义的本质上去信、去身体力行、去实践他的信仰。耶稣也说‘凡称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进天国,唯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仅仅从形式上信仰宗教的人,的确浮浅可笑,有时甚至很危险。 “我相信佛教所说的‘一念之善,力可回天。’我也相信老子所说的‘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更相信,善最后必将战胜邪恶,好人最终必有好报,就象耶稣说的‘我要去的地方,你现在不能跟我去,后来却要跟我去。’。也许我们生存的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那不见得它就是合理的,也不见得就是上天的旨意。上天不是要我们认同这样的一个世界,而是要我们去思考它不合理的地方,让我们去改造它修正它。问题是,有多少人肯静下心来去聆听上天的声音呢?” 你说:“那么,看来你是相信孟子所说的‘人之初,性本善’了?”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到底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我眯着眼睛看着你。“不过,我猜,人世间大多数时候是处于善与恶之间。这有点象黑格尔的‘正’‘反’‘合’的辩证法,一端有极端的善,另外一端必有极端的恶跟它相对应,两者互相抗衡,毫不相让。紧接着又有一个介于两个极端之间的第三者,以折衷者的面目出现,将那个紧张的对抗力缓和下来。我猜这就是为什么古中国的思想家们,包括古希腊的亚里斯多德在内,都提倡‘中庸之道’吧。走极端的人,总有另外一个极端的力去破坏他,所以容易失败;而只有走在中间的人,才不受到那个破坏力的作用和影响,才能平安、长久。” “我从来没有这样去理解过‘中庸之道’。”你笑着说。“不过,我倒记得卡夫卡说过,‘善在某种意义上是绝望的表现’。善良最后也许会战胜邪恶,什么时候呢?有些人死都死了,人死如灯灭,善最后战胜了恶,又有什么用?比如说,很多的无辜受难者,他们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可是......,人,并不是死了就死了的,没有那么简单,公道迟早会有的,也许不是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就是说你相信来世了?” “我相信应该是有永生的灵魂的。耶稣也说过‘有天上的形体,也有地上的形体。’我们难道仅仅因为不理解它,就可以否认它的存在吗?” “那么,如果真象你所说的,灵魂是永生的,冥冥宇宙间有一个万能者的话,他在哪里呢?”你问我。 “也许这个世界并没有一个有血有肉的上帝。‘我们凭信心而活,不是凭眼所见。’但是,我相信宇宙是有一个普遍法则的,这就是赫拉克里特斯或者其它哲学家所认为的‘理性’或者‘必然法则’吧。你要我拿出证明来,可是,精神领域的东西,你除了用心去感觉,如何用物质来证明呢?很多东西,也许用我们三维世界的理论无法证明,但那也不等于它们并不存在。何况唯物论也并不能解释这物质世界中的一切呀。” “我想,”我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你,“也许每一个人生下来都带着一个flaw。不过,我说的这个flaw是很大的缺点,也许比中国人说的瑕疵更大,因为这个flaw可能是个致命的缺点。” “是的,我猜上帝造我的时候,就给了我这样一个flaw。”你苦笑着接过我的话。“我意识到我的性格中有一种可怕的懦弱,它让我害怕着许多东西。” “我也有呀,”我微笑起来。“圣经上也说‘我觉得有个律,就是我愿意为善的时候,便有恶与我同存。’你还好,你注意到它了。可是,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flaw的存在,他们漫不经心地忽略了它。有些人意识到了,苦苦跟它作斗争,而其中有些人,到最后还是输了这场毕生的斗争,且输得很惨;有些人赢了,但也搏斗得头破血流,不到最后一刻不敢放松。 “最初的时候,我研究的是东方的佛教。我读过不少佛经,也钻研过不少现代佛教领袖的思想。例如:弘一、虚云、达赖、宣化、广钦、证严、圣严、星云等等。他们所有的人,都劝导世人要‘反躬自省’、‘心平气和’。我终于明白了‘金刚经’上的一个道理 - 应如是降伏其心’。一个人之所以觉得人生痛苦,是因为他过分看重人本身以及与人有关的社会和生存环境。其实宇宙如此广阔深远,人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极其微小的部分而已。我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将精力辛辛苦苦花在培养与人的关系上,喜怒哀乐也只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反馈上,衡量成败的标准也是人世俗的标准。但我们却从来不屑于去培养或思考人与天的关系,人与自然界的关系。 “华严经上也说‘若六根清静,则戒相成就’。其实,情绪本来就是一个虚幻的东西。今天高兴,明天忧伤,完全受外部环境的支配。不论它以什么面目出现,都注定不会长久,总要过去的。既然是虚幻常变的东西,又为什么要苦苦留住它不放?佛陀早说得最清楚不过了:人苦于生老病死。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去思考如何枯竭这个痛苦的泉眼,用手去堵住它,是没有用的。” 你静静地看着我,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