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川軍抗戰史，我們很多人都會想起徐州會戰——台兒莊戰役中的滕縣保衛戰。無論是影視劇還是書籍，都描繪了滕縣保衛戰中，川軍第122師血戰並重創萬餘日軍，最後122師幾乎全軍覆沒，十分悲壯。在影視劇和文學作品的渲染下，這段歷史可謂是深入人心。但近年來，對於這一傳統說法，有了一些新的史料被發現。

川軍抗戰陣亡將士紀念碑

兵少炮多的日軍瀨谷支隊
1937年底，日軍華北方面軍多次向日軍大本營提出：為了使華北、華中連接起來，要實施徐州作戰，對中國軍隊施壓，占領黃河右岸據點（鄭州、開封）。同時，國民政府也不斷向徐州一帶派遣兵力，打算在這一地區與日軍決戰。日軍方面，為了粉碎中國軍隊的反攻企圖，華北方面軍第二軍於1938年2月2月21日以第5師團第21旅團為基幹，組成坂本支隊（管轄11聯隊、21聯隊、42聯隊1個大隊、野戰炮兵第5聯隊2個大隊、山炮兵1個中隊），南下進攻臨沂一帶。
日軍第10師團以第33旅團為基幹，配屬裝甲車、戰車、炮兵部隊組成瀨谷支隊（第33旅團長瀨谷啟少將為支隊長），約1萬人迅速南下，進攻滕縣、台兒莊一帶。瀨谷支隊雖然只有1萬人，但卻配屬了大批炮兵和重炮兵部隊。
瀨谷支隊除了2個步兵聯隊自身共有九二式步兵炮12門、九四式37毫米速射炮8門、四一式75毫米山炮8門外，還有改三八式75毫米野戰炮24門、九一式105毫米榴彈炮8門、九〇式75毫米野戰炮4門、四一式75毫米山炮4門、四年式150毫米榴彈炮12門及九六式150毫米榴彈炮6門。以及30多輛九四式裝甲車、10來輛八九式中戰車，獨立作戰能力極強。
3月14日，日軍瀨谷支隊於拂曉從兩下店附近發起作戰，企圖占領兩下店然後強攻滕縣。

裝備落後的川軍部隊

為了守住滕縣，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命令第22集團軍（2個軍）堅守滕縣。第22集團軍（川軍）雖然管轄2個軍4個師，但各個師、團建制並不滿員。
按照《第二十二集團軍關於滕縣戰役的戰鬥詳報》記載：“第41軍、第45軍兩個軍合計雖為4個師，而實際自山西戰役後，傷亡迄未補充，每旅不過一個團之眾，總兵力不過兩萬員名，主要武器為川造步槍、手榴彈，少數機關槍與數門迫擊炮而已。”

其實川軍當時已經接收了相當數量的新式步槍，按照第124師第370旅、372旅的戰報記載，滕縣保衛戰時各個團主要採用七九新式步槍，七九漢陽步槍數量不及新式步槍四分之一。機槍為捷克式輕機槍，重機槍為三十節式重機槍。中央軍精銳第74軍就採用這兩款機槍，所以說輕武器上，川軍並不算差。主要就是沒有重武器，唯一的火炮——迫擊炮，數量也十分之少。由於缺少重武器和彈藥不足，第20軍軍團長湯恩伯下令，將自己部隊的部分彈藥用火車運送到滕縣以支援川軍，其中包括數百箱手榴彈。

川軍第122師中將師長王銘章

3月14日，日軍正式進攻兩下店，駐防兩下店附近的有第22集團軍第41軍第124師、第45軍第125師、第127師。由於瀨谷支隊火力空前強大，雖說川軍兵力占絕對優勢，但面對猛烈的炮火，川軍將士一個接着一個倒下。激戰一天之久，川軍3個師全面崩潰。為了守住滕縣，集團軍總司令孫震命令第41軍第122師師長王銘章為第41軍代理軍長，指揮第122師、第124師堅守滕縣。
按照王銘章的部署，第122師負責防守東門、北門。第124師第372旅防守西門、第370旅防守南門。
而攻破川軍外圍陣地的瀨谷支隊以主力（第63聯隊為基幹）進攻臨城，第10聯隊（欠第2大隊、第2中隊、第11中隊、第12中隊）配屬獨立機關槍第10大隊一個中隊、野戰炮兵第10聯隊第1大隊（欠第1中隊）、野戰重炮兵第2聯隊第1大隊及三分之一的衛生隊向滕縣進軍。

日軍第十聯隊戰報

兵力方面，川軍第122師共有官265名、兵3449名。第124師第370旅有官133名、兵2519名、第372旅有官99名、兵2117名，兩個師總計8582人。日軍第10聯隊按照《步兵第十聯隊滕縣附近戰鬥詳報》記載，共有官65名、兵2589名、合計2654人。也就是說，川軍第122師、第124師面對的並非是萬餘，而是2600餘名日軍士兵。
川軍兵力雖然將近是日軍的4倍，但極度缺少重武器，只有第124師有少量的迫擊炮，而且還缺炮彈。日軍第10聯隊自身有6門步兵炮、4門山炮、4門速射炮，除此以外還配屬了8門75毫米野戰炮、12門150毫米重型榴彈炮，綜合作戰能力遠遠強於川軍。
滕縣守衛戰
3月16日，日軍第10聯隊第1大隊進攻東門、第3大隊進攻滕縣南門。第1大隊以第3中隊為第一線進攻東門，遭到川軍第122師官兵的手榴彈的襲擊，一時間難以突破川軍的防線。後方炮兵得知情況後，以6門九六式150毫米榴彈炮猛烈射擊東門。另一邊，第3大隊在野戰炮兵第10聯隊第1大隊8門75毫米野戰炮的支援下，一步一步逼近南門。
2個小時後，日軍重炮兵部隊將滕縣東門（東關城牆）炸出一個缺口，第3中隊在九二式重機槍、步兵炮的掩護下，強攻東門。眼看日軍就要爬上城牆，防守東關的第731團第1營在嚴營長的指揮下與日軍展開肉搏戰。

日軍進攻滕縣縣城

然而，中國軍人的身體素質遠不如日軍士兵。在拼刺技術上，日軍從日俄戰爭後就強調練刺刀戰，各個中隊、小隊士兵都苦練拼刺技術。肉搏戰中，川軍很快就被日軍第3中隊擊垮了。
攻破東關城牆後，日軍以第3中隊為右翼、第4中隊為左翼向城內突擊。南門方面，日軍第3大隊在野戰重炮兵第2聯隊第1大隊的8門150毫米榴彈炮支援下進行強攻，經過一番激戰，日軍占領南門。徹底占領滕縣外城的日軍，於17日集中兵力進攻滕縣內城。為了加強攻城兵力，日軍第10聯隊第2大隊（欠第5、7、8中隊）、第2中隊、第12中隊於17日下午先後趕到。此時內城區爭奪戰十分激烈，川軍第122師、第124師在代理軍長王銘章的指揮下以手榴彈、機槍、大刀片血拼日軍，日軍則以絕對優勢的炮兵轟擊滕縣內城。沒有任何炮兵的中國軍人只能憑藉血肉之軀抵抗日軍，面對英勇奮戰的川軍，日軍難以前進一步。

日軍第十聯隊第三大隊突入滕縣南門示意圖

為了鼓舞士氣，日軍第10聯隊長赤柴八重藏大佐來到一線親自指揮第一隊作戰。結果赤柴八重藏也很快中彈倒地，被部下送到後方野戰醫院救治。
城內的戰鬥中，日軍以步兵炮、速射炮、山炮為主近距離射擊躲在房屋、民宅內的川軍官兵。同時工兵攜帶炸藥，在重機槍、步兵炮支援下，爆破堅固房屋的牆壁。
得知日軍攻入城內的王銘章下令第122師、第124師全線撤退。王師長率部撤退到北門一帶時與日軍第3大隊第12中隊遭遇，一番激戰後突破日軍包圍。但行進到西關電燈廠時，又遭到日軍第2大隊堵截，第122師師長王銘章、師參謀長趙渭濱、第124師參謀長鄒幕陶等人先後犧牲。18日上午，日軍占領了整個滕縣。

日軍突入滕縣城牆

真實的滕縣保衛戰
那麼滕縣保衛戰，川軍真的全軍覆沒了嗎？日軍第10聯隊真的遭到重創了嗎？按照日軍《步兵第十聯隊滕縣附近戰鬥詳報》記載，整個戰役日軍戰死16人、傷129人、失蹤3人。筆者收藏的《步兵第十聯隊史》中有完整的陣亡名單（以下是日軍《步兵第十聯隊史》裡的滕縣戰役日軍陣亡名單）。

日軍第十聯隊滕縣戰役傷亡表

按照名單統計，日軍在滕縣僅僅陣亡20人。日軍戰報是死16人、失蹤3人，大致和陣亡名單吻合。至於陣亡名單的可靠程度，筆者結合多年的研究經驗認為，日軍聯隊史的陣亡名單可靠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這也是目前關於日軍戰死數據最權威的第一手資料了。

《第十聯隊史》

川軍方面按照2個師戰報，第122師戰死111人、戰傷166人、失蹤476人。第124師第370旅戰死657人、戰傷347人、失蹤37人。第372旅戰死177人、292人、失蹤32人。2個師總計死傷失蹤2295人，占2個師總兵力四分之一。
也就是說，滕縣保衛戰，川軍並未全軍覆沒，2個師還有將近四分之三的兵力。日軍也沒有造成重創，整個戰役僅僅戰死16人。傷亡比率，中日兩軍為15:1，陣亡人數比為59:1。
滕縣之戰，川軍之所以傷亡巨大，主要是指揮官水平有限，單兵作戰能力極差及武器裝備不及日軍所致。雖然如此，川軍官兵英勇奮戰的精神還是有目共睹的。日軍的部隊史里也承認，如果沒有重炮的支援，日軍登城之戰的損失會更加慘重。
參考資料：
（1）《第二十二集團軍關於滕縣戰役的戰鬥詳報》
（2）《第一二二師關於滕縣戰役的戰鬥詳報》
（3）《第一二四師三七〇旅關於滕縣戰役的戰鬥詳報》
（4）《第一二四師三七二旅關於滕縣戰役的戰鬥詳報》
（5）《日軍步兵第十聯隊滕縣附近戰鬥詳報》
（6）《步兵第十聯隊史》（非賣品）197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