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給了我一個命題作文:從章瑩穎事件論美國安全嗎?編輯大概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歪打正着,作為一個曾經在美國被打劫過的人,我在這個問題上多少還算有點發言權。但我只有一個高考可能得零分的答案:這個問題沒法回答,或者用英語裡一種狡猾的說法叫:It depends。只有一件事基本可以肯定:對於大部分身在國內、從媒體報道中了解章瑩穎事件的讀者來說,美國沒有你們想象得那麼危險。 1991 年來美國三十個大城市總體犯罪率和謀殺率都已下降一半安全與否是比較而言的概念,對國內的讀者來說,最感興趣的大概是中國和美國的比較,特別是對於大部分留學生或准留學生的父母來說,這是個人命關天大是大非的問題,章瑩穎事件之後,一定有很多父母陷入了哈姆雷特式的 " 去,還是不去 " 這樣的糾結中。但大多數的比較只是具體個案疊加得出感官印象,比如這幾年章瑩穎、姚宇、呂令子、紀欣然等中國留學生接連在美國被害。但中國其實也不缺類似素材,從馬加爵殺人案、復旦投毒案,到南大碎屍案、遭遇詐騙的大學生自殺案和很多你可能根本不知道其存在的命案。這樣比下去完全可能沒完沒了卻比不出個所以然。  媒體報道的失衡也讓這種感官印象變得更加不準確,除了中國在罪案的媒體報道方面的特殊國情,中國留學生殞命美國這種悲劇本來就會受到中國媒體的重點關注,追蹤報道鋪天蓋地,給人帶來美國很亂很恐怖的印象。這種媒體效應帶來的感官誤差其實不是新鮮事,比如自 9/11 以來,美國人死於恐怖襲擊的機率低於被沒放穩的電視機砸死或被雷劈的機率;死於飛機失事的機率遠遠小於死於車禍的機率,但大部分人的認知卻剛好相反。不過,美國大城市的謀殺率近年的確呈增長勢頭,根據 FBI 去年九月公布的最新數字,2015 年美國有 15696 人死於蓄意謀殺,謀殺率為 4.88(以每十萬人計),比上一年增長了 10.8%。但根據紐約大學 Brennan 司法研究中心今年四月發布的報告,自 1991 年以來,美國三十個大城市總體犯罪率和謀殺率都已經下降了一半。謀殺率在 2015 到 2016 年間的上升主要原因是巴爾的摩、芝加哥和首府華盛頓三個城市某些地區的幫派火拼。 中國留學生兇案更多是熟人作案在美國,涉及中國留學生的命案最近幾年來確實是呈增長的趨勢,但這與在美中國留學生人數的增長不無關係。2015-2016 學年,留美中國學生人數達到近 33 萬,占到全美留學生總人數的 32%。在我來美國讀書的 2000-2001 學年,這兩個數字分別為 6 萬和 10%。隨着人數的增長,以前寂寂無聲幾乎透明的中國留學生群體開始在美國生活的各個層面上留下痕跡,在罪案方面,留學生不只更經常的承擔了受害人的角色,也更經常成為施暴人。比如 2009 年的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學生楊欣被斬首的案件中的兇手朱海洋是她的同學兼追求者,2014 年的愛荷華州立大學學生邵童命案中兇手就是她的同學及男友李向南,2015 年洛杉磯中國留學生被綁架凌虐的案件中幾名施暴人也都是中國留學生。事實上,這也完全符合美國罪案的普遍規律,至少對殺人案來說,美國司法部之前公布的一份研究已經表明,80% 的殺人案中兇手都是受害人生前就認識的熟人。熟人施暴其實也是放之四海皆準的規律,上述發生在美國的案件中並沒有任何因素決定它們只能發生在美國。 留學生示威當然,美國的確存在中國不存在的危險因素,比如槍支泛濫,剛剛發生在紐約一所醫院的槍擊案中,華裔女醫生譚倩怡就是死在因為被開除而懷恨在心的兇手的亂射中。但每個國家在公共安全方面都有其獨有的危險因素,來美國不見得會死於報復社會的極端分子的槍下,就像不來美國也不能保證不會變成土質炸彈的炮灰或砍柴刀的刀下冤魂。 因為各國對犯罪門類定義的差別和各國人在報案與否方面的文化差異,國際罪案數字統計對專家來說也是個頭疼事。根據相對權威的聯合國毒品犯罪辦公室的近期數字,中國的謀殺率在 2014 年是 0.74,這的確是個讓人相對放心的數字。我並不是想說美國是個安全無虞的天堂,我想說的是安全問題沒必要成為讓不讓孩子來美國留學的決定性因素。統計數字顯示出的宏觀圖景跟輾轉在宏觀世界裡的個體生命往往南轅北轍,而年輕人遠離家鄉在外讀書危險係數總會大過呆在父母羽翼下的安樂窩裡,這一點在美國和在中國都是一樣的。 當然,對於初來乍到者,了解一些基本的防身之術還是有必要的,但這方面同樣也有很多誤區。比如最近國內關於美國安全問題的討論中很多人在強調 " 好區 " 和 " 壞區 " 的分別, " 好區 " 和 " 壞區 " 的確有天壤之別,有些地方大白天的子彈橫飛並非誇張,但這樣的區本身華人就很少,服務、餐飲、娛樂全都幾近於無,中國留學生其實根本就很少有機會涉足。所以 " 別去壞區 " 的規勸就像在說糖甜鹽咸一樣是句沒用的實話,況且國內流傳的 " 壞區名單 " 很多早就在貴族化的高度發展中過時了。再比如 " 看面相 ",這方面的苦口婆心大多指向穿得吊兒郎當,走路前搖後擺的黑人。即使拋開政治正確問題,這條秘笈也容易釀成大禍。章瑩穎案中的嫌犯,完全不符合上述任何一條特徵。 " 章瑩穎案件 " 嫌疑人記住一些安全鐵則,總體還是安全的 但是有一些鐵則在任何時候都得牢記,比如不是不可以向陌生人問路,但儘量不要向單身陌生男子問路;不是不可以上陌生人的車,但儘量不要上裡面只有一個陌生男子的車;在紐約等地鐵不要站在站台邊緣;不要坐在只有一兩個人或全空的車廂;遇到打劫乖乖交錢不要反抗 …… 當然,任何鐵則都不是萬無一失,我剛來美國的時候謹遵前輩教誨,晚上一個人走路時都會時不時回頭確保沒人跟蹤。但有一天從一座高架橋下面走過,那是個冬天的傍晚,天已經擦黑,街上人煙稀少,四下里唯一能看到的人走在我前面大概十來米左右。沒人可能從背後偷襲,這是件讓人放心的事,我正這樣想着,前面這位突然轉頭朝我走過來,沒等我明白怎麼回事,一把匕首就到了眼前。他說:" 給我你的錢。" 我說:" 好的,錢包整個給你。" 我取下斜挎在身上的錢包,順勢側身偷偷用手指搓出錢包夾層里的銀行卡放在衣服口袋裡,然後把錢包交給他。 我是個窮學生,錢包里只有二十多塊,他是個不良青少年,這點錢夠他買一小袋毒品過癮。我們倆就此別過,各走各的路去了,整個過程持續了最多三四分鐘,我完全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反而以為這次經歷讓我平淡的學生生活突然出現了傳奇色彩,四處跟朋友炫耀自己如何智斗劫匪,保住了至關重要的銀行卡。當朋友們紛紛大驚失色,跟我描述了這件事可能發生的 N 種悲慘結局時,我才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場大難不死。  了解防身之術很有必要 從此之後我一直牢記那次事件中總結出的教訓:在人少的地方一個人走路,決不能允許有人出現在你周圍方圓 20 米之內。如果有人進入這個區域,你必須加快腳步或過到馬路對面,如果這樣還不能把對方甩出這個範圍,那就基本可以確定遇上了壞人,應該報警或到路邊的店鋪里求助了。畢業以後我做了記者,在各種古怪的時間出入紐約各種古怪的街區,憑着這一條平平安安活到了今天。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在來到紐約的第一年裡遇上那場打劫是一種幸運。對大部分人來說,成長本來就是一場有驚無險的旅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中的 " 福 " 大概也莫過如此。 內容轉載自公眾號:西洋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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