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认识了法国之后,我总是隐隐地觉得:有一种过度旺盛的、炽烈灼人的,叫做“情”的东西,像一条永不停歇、永不干枯的暗河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滚滚地流淌在法兰西的大地上。
我不知道这些情之河、欲之水发源于什么地方,但是我知道它们最后汇聚在哪里。它们经过几百年腥风血雨的洗刷,越过了无数次历史的坎坷,目睹和参与过各种各样的精神癫狂,阅历过种种难以想象的人间沧桑,却始终没有被历史无情地吞噬掉,殊途同归于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点上:情妇。
随意翻开一部用法语写成、最能代表法国文化思想的小说,你会发现用墨最多、描写得也最为精彩的部分都与情妇或沙龙有关。而这种激情四溢、无比浪漫的放浪行骸,我们很少在用其它文字写成的小说中发现。
在此,我想说明的一点是,我不是从一个让人憎恶的道德宪兵的视角来审视这种现象,而是想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来探索它背后暗含着的深刻语义。
我们在世界的其它地方很少听说过这个所谓的“沙龙”概念,它意指上流社会达官名媛们的社交场所。在法国,沙龙是女人们用情的必不可少的场所之一。每一个上流社会人家的客厅,就是一个典型的袖珍沙龙。像中国人经常光顾和甩开膀子饕餮的餐桌一样,从法国人的那个袖珍的沙龙中,可以很容易地窥到那个时代的音容笑貌。
毫无疑问,“情妇”一词源于法国,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柔情似水的法兰西语言文化中,得到了不可遏制的发扬光大。“情妇文化”是法兰西人肉体欲望和内在睿智交媾的产物,是法国当仁不让的专利。
“情妇现象”或者说“情妇文化”这个词,始终在我的思想和意识中纠结着、盘桓着,挥之不去。我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看,“情妇文化”这一现象,究竟对法兰西人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呢?我想要彻底搞清楚隐藏在它背后的隐含语义。
难道经过历史几千年的洗炼,情欲至上的理念已经深深地植进了每一个法兰西人的骨髓?我知道,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情欲来的时候,犹如洪水猛兽,挡都挡不住,想挡也只能是螳臂当车。这一切尤其适用于法国人。法国人的行动快于思想。
自从第一次发现了法国人的这种独一无二的性格特征时,我为这个“发现”感到惊愕和不可理喻。当世界上其它的国家,比如大清帝国,在严格守望着男尊女卑的清规戒律时,法国的女人,却优雅地坐在巴黎歌剧院的奢华包厢里,正在跟她们心爱的情夫打情骂俏,斤斤计较着自己的那点肉体资本呢。
徜徉在尼斯宽敞的海滨大道上,我一边走一边在想:是什么原因使得法兰西人,总是跟着“情”的感觉走,演绎出一幕幕浪漫的情欲轻喜剧呢?就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法兰西人特立独行地创造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情妇文化,天才地使它变成一种时髦的大众文化,使得多少代法国人前仆后继地追逐,消费着这种让外国人费解的时尚。这种时髦已经无可救药地渗透到法兰西的骨髓里了吗?我想是吧,否则的话,我们又怎样解释这种让法国人如醉如痴的全民情结呢?
考察一下法兰西的邻居 - 德国,从那里我们看到的则是一幅与法国完全不同的人文景观。与邻居法兰西人不同,德意志人不是用柔软湿润的下半身和香艳的滥情,而是用冰冷瘆人的铁和血,修理着被诗意和旋律照耀着的羸弱国家。相隔不过也就是几百里上千里的距离,可是在理念上的差异怎么就那么巨大呢?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空前的文化变异?
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法兰西的大革命,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对人类历史进程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它从绵延了壹千多年的中世纪黑暗中,将承载着受苦受难人类的航船,从汹涌澎湃的激流险浪中,引导到一个更加人道、更加光明和更富有人味的航道上来,虽然它以极度的血腥和残暴,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不太体面的名声。
那个时候,法国大地上发生的一切让全世界闭不上嘴巴。弥漫在法兰西上空的腥风血雨,让多少人为之颤栗和双腿发软。即便是这样,人们还是经常能在法兰西的大地上听到情欲尖叫的声音。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科西嘉小子,转眼之间就让世界瞠目结舌。他后来征服世界的奇功伟绩,几乎毫不逊色于当年的亚历山大大帝。
十八世纪末法国震惊世界的大革命,还有拿破仑•波拿巴对欧洲的征服,都没有改变这种从路易十四,这个“朕即国家”就开始传承了的光荣传统。相反,拿破仑却在上行下效,使之更上一层楼。拿破仑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天才和睿智,被他在情妇们面前的弱智给大打了折扣。当他踏上征服埃及的土地,在那里为了名誉而浴血奋战时,约瑟芬却正在巴黎她情夫的卧室里共度良宵呢。作为赫赫有名的拿破仑妻子,她居然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可见,这种滥情纵欲的现象,在法国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法国人对此的普遍态度是默认和接受,甚至是上行下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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