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佬,习惯了冬天的寒冷,也喜欢下雪的日子。冬天下雪让人心情一振: 夜里,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覆盖了大地。早上起来,天地皆白,一片纯净。平日脏乱的城市在雪中显得干净多了。
要是走到田野开阔地方,格外有种宁静旷美人在画中的感觉。
雪中走路,更能体会到平日出行没有的快乐。
童年时候,在下雪的时候,出没在北京胡同里,雪花挂在身上落在脸上,冰凉但不会像雨那样把人淋湿。平日热闹的胡同小巷,此时多寂静无声,鲜有行踪。一人在落雪成就的白色地毯上走过去,留下一行脚印。
回头看一眼雪中的脚印,心想,这地方,过去多少人走过,留下脚印,又被雪覆盖。
每个人的踪迹最后总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比如,我走过的那条胡同,也许某个王爷,某个太监,某个骆驼祥子,某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在此走过。时间要是能放慢,倒播的话,看着先人们逐次走过,最后是我出现。多少年后,有后来人看这段历史的话,我也成了走过的先人。
历史在重复着,我们都这样走来,走过,走远。
童年记忆最清楚的是雪夜里出去,昏暗路灯下,寒风呼啸,扬起片片白雾。胡同七拐八弯的,宛如迷宫。在小时候觉得很高的房子群落间,人会觉得像一只走迷宫的老鼠。
听着踩雪的吱吱声音在空荡的胡同里回荡,让彼时胆小的我经常回头看,怕有鬼跟着。有时候,有个小玩伴一起走,不再心里害怕。
可是也失去了孤单一人踏雪的乐趣。因为,玩伴不会知道你内心的享受,反而把孤独,宁静的美感破坏了。
成年后发现,夫妻间也同雪夜中的玩伴一样,彼此作伴扶持,走过人生之路。倘若心灵没有走近,那也是一份儿孤寂,
同路不同心, 让人更加无可奈何。
雪地开车,虽然须小心谨慎,也比平日开车多些乐趣。不能像平日般风驰电闪的快速,必须慢速行驶,强迫开车人放下浮躁心气,享受着慢慢开车侧听积雪在轮下的吱吱声音。这时候,平日工作生活中那份儿竞争奔命般的态度,被无可奈何随他去的不急不躁取代。现代城市人群没有过去农村赶大车的体验。虽然我没有去农村插队的经历,但好歹也去过农村支援夏收。直到七十年代初期,北京的街头还能看到马车进城送菜拉粪讷。不管赶车把式多急躁,那拉车的牛马总是按照它们自己的节奏走着。车把式坐着,也许再抽袋烟,看着前路,慢慢地挪动着。现代人要找这种不慌不忙的生活节奏和感觉,只有在雪地上开车才能体验到。
雪天开车,要是此时身边坐着人生的同路,比如挚爱的情侣,贤惠贴心的孩子他妈,走过大半人生的老伴,那也是人生的享受片刻。茫茫大雪,天地混沌一片,车如舟,
两行车迹。携君而行,不见来路不见去路,走过走远,活脱一副历史动画么。
当然,要是没有这些人陪伴,要是有个小三儿陪走一段,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儿。谁说画蛇添足不是一种人生乐趣?尤其对俺们这种老实巴交一辈子的老男人来说。
那属于俺们想哆嗦不敢多事儿只等着小牛儿走错门天上掉馅饼儿的艳福嘛。
十年前,俺曾经幻想过开一辆法拉利跑车,载着一漂亮妞儿压马路。这梦想至今还是梦想,这辈子实现不了。跑车,亮妞儿,都需要俺没有的资源么。俺一介吃了上顿想下顿的半百老汉,只有内涵丰富的文学老太太不介意跑车,愿意跟俺走一圈。
可是,俺又不愿意跟文学老太太出去,
那缺点儿文学嫩草艳遇让俺的老心脏再次噗通乱跳的情趣啊!所以,现在虽然有大把的文学老太太晃荡在身边,俺居然有点古代文仁柳下惠的遗风:见色不迷,坐怀不乱。
始终没有想临老入花丛的冲动。当然,这都是因为想的是文学嫩草们,还是见色忘义不顾文学的三俗境地。要是俺有诺贝尔大牛杨老汉那二下子,咱也早就越老劲儿越大,跟老杨一样,把个嫩草拉上床。
该硬的,软了也没事儿,反正党的魔爪总是硬着么。
雪地开车是俺唯一坚持到如今的气候文学爱好。早年在大湖区游学的时候,开着一辆破车,特意挑大雪,午夜时候去24小时的超市买东西。满城寂静,前后无车,唯雪花如飞。车外冰天雪地,车内温暖如春的感觉好啊。尤其,当年还没有小孩的孩子他妈来后,二人喜欢在午夜的雪夜出去,去一家叫做丹尼斯的夜店吃点土豆条冰激凌之类的,看着外面冰雪世界,享受二人世界与君同行的心灵乐趣。可惜啊,本该一路走来白首到老,竟然没有走到头,终成一生遗憾。
去年冬末从南方的秃城来到牛妖城附近。屈指算来,在南方开了二十年车,早忘了雪地开车的痛苦,可是还记着雪地开车的乐趣。
于是重拾雪天开车的爱好,专找雪天开车出去买菜,兜风,甚至午夜时分冒着大雪去了大西洋城。中间因为工作关系,下雪的时候也得出去上班。
人家老板也就是毛委员的位置,冒雪来开门,咱一个“红军战士甲乙若干人”的角色自然也得跟着党走吧。
去年刚来,雪地开车还有点小心。但是速度也不慢,常开到四十英里。此时,车子的控制能力明显减弱,时有扭动现象,
所幸无事儿。今年冬天来临后,照样雪天出去,除了在村里开车小心点儿外,在大路上就不在乎了。扫雪车一般早就把雪扫清了。中间几次下雪时候,速度快些后,车子打滑,即刻减速就好了。最严重一次不过是在一号路上原地转一圈,后面车子见势不好,自觉拉开距离,我也接着开,谁也没得罪。
但是,俗话不是说了么,上得山多终遇虎。昨天俺终于栽在老天爷手里了。
前晚下雪,昨早上积雪早没过脚脖子了。俺挨到中午就按耐不住了。开车出去。此时,到处积雪,又在继续下雪,扫雪车也不管用了。那真是满路积雪。这时候,要是小心开车,控制在二十五英里左右,也能比较安全。可是,昨天在路上被堵了近一个小时多,心里烦躁了。一旦过了堵塞路段,俺就放开了。俺平日窝囊惯了,总觉得,这人么,还就不能放开自己,没有忧患意识。一旦大意放纵,一定会有麻烦的。果然,开在积雪上,车子几次晃动,警告打滑的可能性。俺居然还是直着脖子开,不管这种自然的警告,享受着越过其他车子的乐趣。
突然,车子打滑,俺知道不能立刻修正过猛,赶紧稍微修正。但是车头开始左右晃动,俺自然修正幅度加大了。此时,车子已经车头朝后扭,没法子控制了。说时迟那时快啊,车子转圈,朝着一号路中间的水泥墙就过去了。幸亏这点距离内积雪起到了减速作用,俺的车头轰隆一下撞上了墙,弹回来,横在路中不动了。侧头一看后面,别的车子在远处蠕动着。万幸啊,没有撞到别的车子。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那就活该了!
老心脏狂跳几下,慢慢安定下来。车外大雪纷飞的,我也懒得下车查看损失了。多此一举么。反正保险公司到时候一定会检查的。
启动车子,扭转方向盘,朝着住处继续了。雪一直在下着,跟在几辆扫雪车后面,俺还有心情超车呢。
扫雪车不是小妞儿,俺没那个耐心跟在人家后面么。
有点内急,下了高速,找家麦当劳买杯咖啡,顺手放松,向党交心倾诉一下。
乐呵呵地喝着咖啡,俺再次上高速。
刚到高速入口,就发现一辆宝马横在当中打滑,谁也上不去高速了。
把车停在路边,穿好大衣手套帽子,俺过去帮那司机一把。一辆崭新的宝马,轮胎很宽。不论司机怎么倒退前进的,就是在冰上打滑。观察地形,发现这是一个拐弯上坡路口。原地在冰上启动朝前开,不可能么。
叫司机发动车子,利用车子乱转打滑的机会,我在后面推动,让车头朝后,准备返回坡下再谋回来。路上冰雪太滑,我也站不住,使不上劲儿。又来一个帮手,二个男人费劲推车,车子还是在原地打滑。
车主从车里拿出一把清扫车窗雪的小铲子,试图清理雪地。
一会儿他清出四条道,露出地表。 再试,车子开到冰雪上又开始打滑,进退不得。
一辆扫雪车司机好心停下来,说可以用雪车把宝马推上路。宝马司机看看巨大的雪铲动心了。我提醒他,那你的宝马车体肯定会毁掉一块吧?
司机只好摇头谢绝了。此时,入口处停了一队车子等待上高速。再次来了几个人。有人拿大雪铲在清理车轮下面。我灵机一动,回车拿出一块大硬塑料板。这东西清理雪和软冰更好使,因为它宽大,扫几下就把积雪清理了。于是五个爷们后面推,那司机利用打滑找对方向,从坡上开回坡下的路口。折腾了足足二十分钟,大家互相道谢,高兴地离开了。老美们的风度很不错,不像不少国人那样粗野。在国内,不论飞机汽车上还是商店,街头,公路上,遇到一个粗野的国人能让你恶心半天。
到住处后,停车场一片寂静。一天没人没车出没。轧着平坦无痕的积雪,把车停好。下车一看,呵,前保险杆的塑料壳破碎,二大片挂在车下晃荡着。左前灯玻璃破碎,左面车头是受力处。有明显凹处。不过嘛,这损伤让我很高兴。要不是积雪阻挡减缓冲击的力道,这车头非得稀里哗啦不可。三十多英里的速度撞击,对于车头肯定是灾难性的嘛。
当然,在路上转那几个圈子,也缓和了力道。总而言之,今天是有惊无险,有险无伤,有伤不是我,车损有人赔。
嘿嘿笑着,回到暖和的屋子里。倒上一杯红酒,望着窗外的雪景,听着音响里播出的贝多芬第五命运交响曲。
俺憧憬着,要是身边再倚着一个文学嫩草,那俺这穷苦潦倒的生活可就太写意了。
不过嘛,咱得老实承认,咱这南方佬在新州一年,雪地开车无数次,这不才终于栽了嘛。
别提咱这文学小卒发傻逞能露怯雪地打滑,那句古话大意失荆州 ,可说的是党的老一代领导人刘备同志么。
在新州呆了一年才栽在雪里,不算什么失败挫折么。
今年冬天眼看着过去了。
把车修理一下,明年雪天接着开。慢点儿就是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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