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奶奶家的小院里,有一棵比房子还高的大枣树,当早秋枣子成熟的时候,我们这帮孩子的一大乐趣就是用长长的竹竿把枣子打下来,享用那甜中带酸的清新口味。这枣子在今天看来就是有机食品。我奶奶家在北京郊区,当新时代“土改”还没到来的时候,他们拥有自己的一点土地以及在上面的房子。我和我的表哥是在我奶奶家认识的。我们当时都大约是十岁的淘气年纪,我的表哥只比我大一个月。他模样清秀,说一口字正腔圆的北京话。 我因为父亲在单位受到排挤被发配边疆,被父母安排去奶奶家暂住,等情况好了再接我回家。在奶奶家,我很快发现,表哥是最受爷爷奶奶宠爱的人,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他留些,对他的未来充满了期待。表哥是我二姑的孩子,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因为二姑对奶奶好,经常买东西给奶奶,自然表哥和表妹就更受宠,尤其以表哥为甚。 二姑是个热心的人,只有她会关心我过节有没有新衣服穿,我从心里感激二姑。二老对表哥的特别宠爱,每个人都把这当成件好事,不去阻止。看到爷爷奶奶怎么对待表哥,我才明白什么叫重男轻女。女孩要做家务,而表哥什么都不用做。对女孩要求要严格一些,而我的表哥却不受限制。北方还有过节宴客只有男宾上桌的习俗。我小小的心灵觉得不公平,不明白为什么缠过足,饱受旧礼教迫害的奶奶为什么会实践重男轻女这种恶俗。从那时起,我加倍努力地做人,因为父母远在千里之外,没有人可以依靠。 后来我又回到了父母家,回到了我熟悉的城市。光阴溜过几十年,当时的孩子都已经成长为成年人。我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在国内工作了几年,后来出了国。离奶奶家越来越遥远,也几乎没有和表哥联系过,只是在两三年前才从母亲那里听说表哥过世了,而且因为家庭矛盾和姑姑姑夫闹的很不愉快。 后来继续问母亲细节,才得知,表哥长大以后,在北京以开出租车为业,娶妻并育有一子。据说他的媳妇比较霸道,不讨老人的喜欢。表哥三十多岁就患了糖尿病,发展了几年就严重到了需要做透析的程度。那时正逢城市化进一步深化,郊区农民都被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被安排住进了楼房。我表哥父母一家因为有一些地,被补偿了两套楼房。
表哥因为自己看病需要钱,被媳妇撺掇,就去跟他的父母要房子,要父母把房子立即过继给他一套,而姑姑姑夫觉得不愿意早早把财产放在霸道媳妇的掌控之下,就不答应。那时姑姑姑夫和表妹一家住在一起,说给房子,怎么说都要先给孝顺的孩子,意思就是要先给表妹。表哥听了自然更不高兴,家庭矛盾更加升级。据说有一次,矛盾发展到表哥和姑父大打出手,姑父也有糖尿病,身体情况因为这次打架恶化就住进了医院。这一次住院,姑父就没有回来,才六十多岁就去世了。我的表哥不久以后也因为肾脏疾病而去世。
表哥和他的家人,因为房子闹出了这出悲剧故事。正应验了古人说的“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话。房子虽然大了,但本该住在房子里的人却没有了。我今天想起表哥的遭遇,觉得他从小就被惯坏了,人生没有怎么得以施展就在不愉快中结束了。愿姑父和表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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