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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的风波
   

 


关键词:   猪死  驻村工作组  二十世纪后半页

内容提要:二十世纪后半页的中国,是党带领全国人民战天斗地的年代,这是发生在平原上一个小村寨的真实故事。人性是生活的主旋律,一切的争权夺利似乎都是围绕着这个而来。人缺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好人和坏人一生可能都活的很好,但人还是应该选择善念。

 

 

1

郭凤琴家养的肥猪死了,一时成了胡家寨村里的头条新闻。

引起躁动的不是猪死,而是村支书王广坤请示驻村工作组郭成文组长同意,把这事定为重大投毒刑事案件,向派出所报了案,要求查处投毒者。

投毒,对还没有失去淳朴民风的胡家寨村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那是伤天害理的事。死了猪狗都认为是很正常的事,村民不能吃的就埋掉,能吃的就做好和左右邻居一块吃,一般不会往别的方面想。偷鸡没狗的事偶然也有,但受了损失的人家一般也不会计较,大家活活气气的过着日子。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人和人的关系变得微妙了,相互间有了提防,当权者更没了善心善念,他们不愿把人和事往好的方面想,把整人当成自己权力的体现,并喜欢用权力来泄私愤。

猪吃了死老鼠也可能中毒,况且老鼠药已经被广泛使用了。县里好几个部门的党政干部死于一种叫做“出血热”的传染病,在全县引起了极大的恐慌。这病症刚开始很象感冒,发烧连续五、六天不退,开始尿少,几天后就开始尿多,进入多尿期,人就差不多没救了。当时没有治这种病的专用药,得了这病的人只有听天由命。如果吃了感冒药,人就完全没治了!

由于象感冒,命贵的人以为吃几片感冒药就以为没事了。有钱人、享受公费医疗的人,家里一般都备有感冒药。社会精英死的多了,才引起了广泛重视。乡下人由于命贱,得病都舍不得花钱买药,靠硬扛,实在扛不过去才看医生,命贱的反倒不死了。

在国家医疗专家组救援下,疫情得到了控制。最后把“黑线脊鼠”(一种脊背上长有一条黑色线条的老鼠)定为是“出血热”病的主要传染源。为了消灭这种老鼠,县革委会组织研制了一种有剧毒的灭鼠药,发给农民让到处投放消灭老鼠。毒药被用以后,死老鼠、活老鼠都多了起来。吃了死老鼠后被毒死的猫、狗也相继出现了。而在这之前,村民们是靠养猫和鼠夹子、鼠笼子保持着生态的平衡。那时候老鼠好像也不太猖獗,视乎也懂计划生育,粮食产量低鼠崽生的太多了没吃的。毒死猫的事情发生后,猫被主人用绳子栓起来养了,逮老鼠的功能变成了吓老鼠!猫吃老鼠得靠主人逮住老鼠后喂它吃。

现在猫都跑到城市当宠物了,想吃啥得去超市买。

2

胡家寨是一个小村子,清咸丰年间,一位姓胡的做官者在告老还乡时,带着他的管家、师爷、贴身保镖等一班人走到这里,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就买下来在这建寨安家,形成了今天的胡家寨。

当年的胡家寨里是建有胡家祠堂的,用以传承胡家的氏族文化。寨子外四周盖有老爷、药王、牛王、关帝等庙宇,用以保佑全寨子人的幸福安康,还可以为流浪者提供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胡家寨以前的民风很淳朴,文、张、盛三姓都是随胡寨主一起来的,属胡家寨的老姓氏。开始是依附着胡家生存的,后来慢慢地也发展成了大的家族,但是都没有家族的祠堂和自己的姓氏文化。胡家几代人都喜欢做善事,经常接收南来北往的逃难者,慢慢的村里别的姓氏就多了起来,到王广坤他祖父这一代,胡家寨大概有20多个姓氏了。随着时代的变迁,加之“科学”和革命的洪流对传统文化不断地冲击,氏族文化已逐渐失去了其对道德和信仰的约束,胡氏家族也不设族长了。村民们少了对道德的敬畏,多了对欲望的放纵。胡家祠堂、寨子外所有庙宇和象征文化的建筑都被作为封、资、修的东西拆除了,仁、义、礼、智、信也被抛弃了。男盗女娼在胡家寨也出现了。

王广坤的父亲胡永康死于败血症。胡永康有个和他年龄一般大的远房堂叔,人长的和武大郎差不多,娶了个堂婶却很漂亮。漂亮女人难耐寂寞,眉来眼去就和胡永康勾搭成奸。一个夏天的夜晚,忙完家务的女人和孩子们都在大槐树底下纳凉,王广坤的堂弟回家拿东西吃,刚进门发现阁楼上有个人,吓得孩子嘶声裂肺的从家里跑出来。虽然孩子受惊吓后说不出那个人是谁,其实那人就是胡永康。匆忙中翻后院墙往外逃,路上不小心掉到村外的一口干井里,腿摔断了。等人们把他从井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由于耽搁的时间长,就得了败血症,不到一年胡永康就撇下孩子和他的心爱的婶娘走了。头周年过了没几天,王广坤的娘就找了个王姓的男人入赘,宗族极力反对,好强的母亲还让他随继父改姓王了。

胡家寨的地形、地势就像金盆中养的鱼。村子四周高,环村周围有一条宽沟,每年秋季,沟里的水就会自然涨上来,整个村子就成了一座孤岛,仿佛水中的鱼。在村子的东面,有一条黄土岭,像蜿蜒盘踞的龙,龙头就是村东的老爷庙。村子西边有一条小河,叫运漆河。还有一个不大的湖泊,湖边长满了芦苇,芦苇丛中有鸟窝,湖里游着的有水鸭子,白鹭等,天上飞的是鱼鹰、鸬鹚。那时村子周围几乎长满了树木,喜鹊窝、斑鸠窝到处可见。一到春天,鸟语花香。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村外时常还能见到狼,家畜、家禽被狼叼走是常事,小孩都必须有大人陪同的,狼会吃小孩的。

大炼钢铁时,树被砍了。农业学大寨时平整土地,龙脉被挖断,金盆沿也被挖烂了。打那以后,湖干了,运漆河断流了,沟里再也没涨过水,就连村民用的井水也一天比一天的深了,水跑了,鱼也就死了。

文安定的爷爷是极力反对平整土地和用机井无节制抽水漫灌庄稼的,他认为这是断龙脉的事,挖断了龙脉对子孙是不利的。

他挡不住滚滚的革命洪流!1971年9月10日,他离开了人世。

3

林副统帅乘飞机去了蒙古国的温都尔汗后,农民除了种田,还可以搞点副业了。村党支部、革委会为增加社员收入,改善群众的生活,决定在村里建个机械修理厂和粉条加工厂。

一天晚饭后,王广坤提了一包点心和一瓶桔子罐头来到了村支书、他本家的堂哥胡兴旺家,兴旺媳妇一见他进门,就客气地说:“兄弟,你来啦!哎,来就来,拿东西干啥?”。

“来看看你和我兴旺哥”,王广坤说着,顺势把东西放在了炕台上,然后靠着墙坐在了炕沿上。

坐在炕上的胡兴旺欠了欠身子:“你肯定是无事不登门,说说找我有啥事?”

“哥,真的没事,就是来看你们,跟你们坐会。”

堂兄弟俩说话是在断续中进行的,除了问问老人孩子的情况,就没话了,寒暄了一会,王广坤就要起身离开,胡兴旺也准备下炕送他。

“哥,甭下来了,我走了”,说着王广坤就起身向门口走去。快到门口了又折了回来:

“哥,听说机修厂要安排人,你看我行不?”略带点不好意思的神情,王广坤说。

“你?”胡兴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他愣了一会才说:“这我个人说了不算。这样,你先去文书那报个名,最后是大队革委会研究决定呢。想去就快报名,最好明天,可能这几天就要讨论了”。

“那到时候你帮我说些好话”。

“没嘛达,自家兄弟嘛!”。

王广坤最终没进修理厂,他耿耿于怀。后来他以村干部只顾抓生产不管革命、怀疑个别干部有贪污等问题向县委、县革委会写信告状,告状信引起了重视。1975年以县委委员、文化局长郭成文为组长,县委政工科科长衣勇夫为副组长,县多经局副局长蒙国财、县造纸厂宣传干事朱来宣为组员的工作组驻进了村子,进行调查整顿!

二十世纪后半页的中国是一个出奇迹的年代!社会精英、科学家、文化人瞬间可以变成牛鬼蛇神,牛鬼蛇神一夜间可成为“社会精英”,共产党员或“政治明星”。当权者都忙着想方设法地去表现自己,少有人能用独立的人格去想问题,真正为人民服务。聪明人都削尖脑袋、使出浑身解数去获得一官半职,然后利用职权满足自己的私欲。王广坤、郭凤琴就是这奇迹中的成员。

工作组驻村后,原来的村干部一律都靠边站了。寂静的寨子也沸腾了,不久王广坤成了共产党员,接着,又成了村中国共产党的支部书记。

县委、县政府派工作组到农村去帮助抓革命、促生产被一度被认为是基层工作的一种好办法。

4

王广坤人长的好,和他父亲一样,都1.8米的身高。健硕的体魄,头脑也很聪明,还有一手拉胡琴技艺,娶的媳妇也很漂亮。不知是出自一种反叛心理,还是天性,他的聪明才智从来没用在让家里人生活过的好一点、或传统意义上的做人正道上。当年就是因为他的优点被县化肥厂招为正式职工,以增加厂里篮球队和宣传队的实力。六、七十年代,能在城里有一个正式工作是很让人羡慕的,但是他不思进取,不好好工作,把按时上下班看作是一种束缚,恃才傲物,上班没几年就和厂长媳妇勾搭成奸,最后被厂里开除了。回村后,种地的技术活犁地、撒种、碾场、扬麦等样样都不会,也不学。生产队长安排他晚上浇地,他不是把低洼处灌成涝池,就是把水放到路上泡的路不能走!本性不改,眼睛经常盯着村里有姿色的妇女,其中连他的堂嫂、堂弟妹都不放过。

也许上帝安排他来人世就是专门来做坏事的,他天生就有走路没响声、翻墙轻如燕的本事。村民们给他起的外号----娄阿鼠。

他当村支书后,社员群众在家都敢不乱议论村上的事了,你不知啥时候,他已站在门外面了。

村里和他年龄不差上下的女人,例假用过的卫生纸,他看过后能知道是谁的。那个年代,社员们冬天都被要求参加平整土地,为了防止干活偷懒,现场都用苞谷杆围成一个临时厕所。不管哪个女人上完厕所出来,他都要找借口去一趟厕所,去研究例假用过的卫生纸,久日久之,他就练就了这套本事。有时候他会用他的发现去挑逗勾引女人。

传说,胡家寨他的私生子有好几个!七十年代,学校的学生也被经常要求参加村里的革命活动,学校为配合运动也得准备一些节目以备急用。有个从胡家寨去学校当民办教师的好事者,课余时间主管传统节目“三句半”的排练,四个学生演员是他挑选的。有一天去胡家寨演出,节目演完了,社员群众变傻了!四个出节目孩子的相貌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演出不久,这位民办教师被辞退了!

孩子是无辜的,用孩子恶作剧是应该被谴责的!那年月,没人懂得和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

王广坤当上村支书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村容。原来村里住房布局较乱,道路狭窄,排水不畅。雨水集中到村中的涝池里形成污水。在他的领导下,村子变成了东西三条路、南北两条巷的格局,雨水排到了村西的沟壕里。祖宗留下老宅的庄基地都是按四合院布局的。改造时面对着全村60%家庭的反对,王广坤硬是把这事做成了!

利用拆迁的机会,还在村中心建起了灯光球场。除了下雨天,每晚社员都被集中到广场上,不是批斗会、就是赛诗会。谁该参加,谁可以不参加王广坤说了算!当社员集中到了球场时,王广坤却为了全村的安全,到村子里巡逻去了。

王广坤只要不在球场现身,那些没来球场稍微有些姿色的媳妇的男人都会坐不住,找各种借口都要回家看几次。智慧者来时提一大罐子水,没事就不停地喝,喝多了可以堂而皇之的去上厕所,即遮了丑又免去了请假的麻烦。

第二件事就是摊派集资修建水塔和村里的供水主管路。过去村民每家院子都挖有水井,用辘轳绞水用。后来,水位下降厉害,人工已无法再往深掏了,水井慢慢地不能用了。用水就得到村外的机井里提,扁担担水回家。尽管掏钱时有意见,有了自来水方便了,支持他革命的人也多起来了。

第三件事是把村里社员养的狗,派民兵全部给逮住,不是打死埋掉就是杀肉吃了,并下令不准社员再养狗。

5

工作组不但负责抓革命、促生产,还急群众之所急,处处为群众谋幸福,还把好运气带给群众!村民胡兴庙结过两次婚,第一个媳妇因多年没生产离婚了,改嫁后不到一年,她就生了个胖小子。第二个媳妇是带着一个女娃改嫁到他家的,结婚几年还是没有生产。那个年月媳妇不生娃,村里人一般不怀疑是男人有问题。

工作组员蒙国财进村后被大队革委会安排住胡兴庙家的空厢房。烧炕、扫地、打热水等简单的服务伺候,由胡兴庙一家负责,生产队年终给补贴。

蒙国财在他家住下不到三个月,胡兴庙媳妇就怀孕了,春节时就给胡兴庙生了一个儿子。中年得子,胡兴庙甭提多高兴,见人就说:感谢蒙局长,他是送子观音!孩子满月时,特办了两桌酒席,请工作组和村干部吃饭庆贺,吃饭那天,蒙国财说单位有事回县城去了。

胡兴庙的媳妇——比郭风琴更典型的村妇,在蒙局长的介绍下,也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6

在忙碌着革命事业的同时,王广坤没有忘记女人!

在王广坤的提携下,郭凤琴也成了胡家寨村的一颗耀眼的政治明星。郭成文组长在一个月时间内也让她成为共产党党员,并安排她担任生产队长,协助王广坤带领社员群众战天斗地闹革命!为了树立典型,在郭成文的要求下,县委宣传部还专门派记者住进村子体验生活,准备以郭凤琴为样板写一部“传记”性的报告文学,在全国宣传!文艺是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

生产队长家的肥猪突然死了,王广坤认为是坏人攻击郭凤琴,攻击郭凤琴就是反对无产阶级革命,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郭凤琴是个典型的村妇,人长的有些姿色,没进过一天学堂门。因家贫十八岁时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邻村嫁给了有些憨厚、比她大八岁的贫农岳纯学为妻。公公岳富民,明白他的儿子陪不上人家郭风琴,就对她管的比较严。平常连门都不让她出,村里的小伙子一般是被拒绝走进她家的,老人怕的是她和村里的混混们闹出些绯闻来。公公去世后,婆婆拿她已经没办法了。骚动的春心是束缚不住的!更何况面对一个有些憨的大丈夫。

在传统的农村,结婚后离婚的女人,娘家一般是不让回的。离婚的女人也很难再嫁一个好人家的,出绯闻被认为是家门不幸、很丢娘家人的事。处于这种环境压力下,一般女人是不愿意、也没勇气去冲撞这条底线的。

偷偷摸摸的事还是常有的,这里没有了物质的纠缠,没有了争风吃醋,没有吃亏占便宜之说,更没有遗产之争,只有那一时的享受,和享受之后乞求的相安无事!苟且之事如果曝露,那女人就只能是厚着脸皮生存了,心脏如果不大,那活着是很艰难的!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王广坤的行为是许多闷骚的妇女求之不得的事呢。郭风琴就是被他迷倒的女人。

大女儿出世后,长得像岳纯学,郭风琴就萌生了背叛他的想法。当然不是离婚,是不再和他生孩子了。没儿子肯定不行,找个好男人生,随着女儿的成长,这种想法愈强烈 。

多少个不眠之夜,她在脑海里翻阅着他所见过的男人,王广坤的影子一直不断出现。当女儿三岁的时候,她怀上了王广坤的孩子,三年后,她又怀上了王广坤的第二个孩子,五年间,他给王广坤生了一女一儿俩孩子。

女人要是扯下了脸,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把出轨、婚外情标榜为是追求爱情,那是面对道德判罚时的一种无耻的遮羞而已!

把潘金莲和西门庆的行为解释成是追求真正爱情的人,其灵魂和人品不会太高!

7

猪死的第二天,派出所王警官住进村子负责侦破此案。

王警官30几岁,县革委会主任的妻侄。王广坤拟了一份嫌疑人名单交给王警官。在安排人把猪内脏掏出来送县公安局做检验外,就是按名单找嫌疑人谈话,收集破案线索。

胡树林是第一个被谈话的,他是村子里挂了号的“淫贼”。文革初年,占着贫农身份,想占富农分子儿媳妇的便宜。本以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却遭到了她强烈反抗,那年月地主、富农是不能乱说乱动的。冒着再被踏上一只脚,被批斗、被蹂躏的风险,富农家把他告到了生产大队部,他被挂上了“现行反革命分子、大淫贼”的牌子游街,富农分子家的儿媳妇保住了贞洁!

安份了没几年,一顿打差点把命送了。他和朋友妻苟且在了一起,并怀过两个孩子。一天晚饭后,淫性又起,猴急的他到了朋友家,编理由骗朋友为他去求人办事。诚实的朋友走到半路上发现一件东西没带,折回来取,推门进去发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裤子都没穿被拉出门外暴打,最后是媳妇找人帮忙才把他弄回家的。

朋友的家散了,到外乡做了上门女婿,前妻一直住在村里,后来找了个山里娃,带着她和他生的孩子过日子。大家相安无事的活着,靠着时光流逝抹去记忆。

和王广坤、郭凤琴在一起闹革命,大家相处也比较随便,常看着人家两个在一起时的亲热劲,又勾起了他的淫虫。一天趁着郭风琴安排她男人晚上给苞谷浇水不在家的机会,半夜翻墙来到郭凤琴的家想成美事,结果被王广坤逮住了。胡树林人长的瘦小,1.60米的个头,打架不是王广坤的对手。

一阵敲门声把正在梦乡中的郭成文惊醒了,披衣下炕开门一看,站着满脸是血的胡树林,身后是王广坤,郭成文赶紧招呼他们进屋。

“郭组长,他想糟蹋郭风琴,让我给逮住了”,没等郭成文开口问事由,王广坤就先说明了来找他的原由。

“奥,郭风琴喊的你帮忙?”郭成文问道。“嗯、唔、……巡逻路过发现的”,王广坤有些支晤的回答着。

“好吧,那你忙去吧,我先审审胡树林,如何处理明天我们一起研究”看着王广坤说话有些结巴,郭成文知道审问胡树林他在场会难看的,就先把他支走了。

王广坤走了,郭成文让胡树林把脸洗干净,才坐下来问他。胡树林从桌子上拿了个反扣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水,坐在桌子旁,一边喝水一边和郭成文聊了起来。

胡树林把王广坤和郭风琴的关系,添盐加醋地向郭成文组长作了一番汇报。郭成文如醉的听着。

“我们平时都挺随便的,想着郭风琴不会拒绝我,我才去的”,“前门人多眼杂,我才从后墙过去的”“没想到一进房子王广坤在里面”。

胡树林滔滔不绝的说了快半个时辰,郭成文听得一点睡意都没了。“你们都是革命运动的积极分子,作风问题传出去会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的,还会影响到革命!”,“就一个郭风琴看把你俩折腾的,她有多好?以后要注意影响”。听完胡树林的讲述,郭成文以组长的身份,用批评教育的语气对着胡树林说。

胡树林走后,对他的处理决定就在郭成文的脑海里形成了:鉴于他是革命同志,也没有实质性事情发生,太张扬了对革命不利,就“暂不追究,以观后效”。第二天,他把这个想法给王广坤说了一下,就定了。随后,安排王广坤带两个人去山西大寨村参观学习。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王广坤从山西大寨参观学习回来后,没几天,就和郭风琴吵了一架。吵完后,俩人之间出现了裂痕,没有以前那么和谐了。革命好像也出现了一些裂痕!

 “你对郭风琴家猪死是咋看的?”王警官问。

“这么大的猪突然死亡,我想肯定是有人下毒给弄死了”胡树林应答着。

“猪死的前一天晚你在干啥,谁能证明?”听完这话,胡树林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们怀疑我,天地良心,我会做这事?我们是革命同志,要怀疑应是那些对立面去”胡树林有些激动。“肯定是狗日的王广坤想整我,一会我就找他算账去”,看着气汹汹的胡树林,王警官反倒客气起来了。聊了一会题外话,胡树林高兴地离开了。

张昌元也被谈话了,他是村里比较正直、到1976年已有30年党龄的一个没文化的老人,县工作组驻村闹革命时,他对工作组一些做法有意见,极力反对王广坤这一类人加入党组织,因此被工作组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大小会都不让他参加了。

把张昌元列为嫌疑人,是想借派出所谈话来让老汉难堪,以后别再给革命制造麻烦。其次就是老人勤快,瞌睡少,没迟早地提个粪筐在村子里外转悠,看见过许多不该他看到的情景。

张昌元是被两个民兵“扶”进来的。王警官正襟危坐在炕上,张昌元被坐在对面的条凳上。张昌元一直面无表情地抽着旱烟锅。

“听说你是老党员了,你应该积极配合调查”。

“你每天都起的早,就没发现一些情况?”。

“要是投毒,你可是有时间和条件的”。

面对张昌元,王警官色厉内荏说着。不管王警官如何表演,张昌元就是一声不吭地抽着他的烟锅,不屑一顾的样子,不时会抬起眼直看一下王警官。相持了大半晌,无奈的王警官让张昌元离开了。

文安定是个刚高中毕业不久回村的学生。他的父亲在玉门油矿工作,母亲带着一家人住在村里。家里有个人在外上班挣钱,家境就比较好些。在农村生活比别人好点,连宗族的伯伯、叔叔们都会嫉妒、时常刁难的,更遑论外姓人了。

村里运动开始后,王广坤曾多次动员他能参加运动,但都被他拒绝了,这可能是拨了王广坤的面子,不支持他的革命事业。受父亲和家庭的影响,他不愿参加任何运动,劳作之外就是看书。

文安定的母亲很有风韵。

“回去再好好想想,还会找你谈的”,王警官对他的谈话是在恐吓、训斥中结束的。在盛来生被处理前,文安定一直处在惶恐中。

8

女人漂亮是祸水!

盛来生长得丑,中等个,人很强悍,初中毕业。取了个漂亮的女人,这让村里好多男人嫉妒,胆大的都冒险想和这女人爱一次。王广坤也是这冒险者之一。

工作组进村的前一年,走在回家路上的王广坤被盛来生用铁棍差点送了命。稍微偏了一点,锁骨被打断了几节。误工三个月,所有费用王广坤没敢找盛来生要。

打了王广坤的第二天日落前,心情郁闷的盛来生在村外碰见了拾粪的张昌元,张昌元硬拉着他在老管井旁边坐下,田间的风微微的吹着,驱赶着人身上的燥热。

张昌元装满了一烟袋锅子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递给了盛来生。“抽一口吧”,盛来生接过了烟袋锅。

“叔,我想离婚,丢不起这人。”

“打他就是因为媳妇的事?”迟疑了片刻,盛来生接着说:“嗯,太丢人了,半夜上趟茅房,俩人就做下这苟且之事,这日子没法过了”泪水在盛来生眼里打着转转,他拧过身子擤了一下鼻涕。

“不要想着离婚,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别人爱说啥由它去。你现在离婚,就等于你承认媳妇背叛了你,那会毁几代人的。为了孩子,听叔一句话,忍了吧”张昌元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着。

“再说,离了你还得再找,黄花大闺女不大可能,找个结过婚的,那还是别的男人睡过的!其实这就是一口气,是所谓的自尊!”

“对我们这些挣扎地活着的人来说,娶媳妇就是为了传种接代、不枉白来人世一趟,其他的都是他妈的狗屁!”

“你就当是再婚,耐心点,慢慢让她把心收回来!”

夜幕降临了,盛来生提着粪筐,爷俩并肩朝着家走去……

9

盛来生是最后一个被谈话的。

王警官很自信的问道:“听说你一直仇视革命,还打过王广坤”。

“打他和革命没关系。”“我仇视革命?你没看看参加革命的都是些啥货!”盛来生理直气壮的回答着。

“那你为啥打的他?”,一阵子沉默。桌子上闹钟在嘀嗒…嘀嗒…的响着,对方的呼吸声听的很清。

王警官打破了沉默:“听说天麻亮,你去过猪圈?”

“去过我去解手,这是习惯,几乎每天都去”盛来生答道。

“去过?谁能证明你没放毒?”,“没有人能证明!”……

王警官住进村一星期后,盛来生作为嫌疑犯关在大队部交代问题。

郭风琴家的猪是养在生产队的猪圈里的。她家原来住的两间房是在村外边,当上生产队长后,她占了三间庄基拆旧盖新,她家的猪就临时养在生产队的猪圈里。

被看管了半个月之后,郭成文判盛来生破坏革命罪,劳教一年,并赔偿郭风琴人民币150元,玉米200斤。钱是年终分红扣的,玉米是派民兵从他家硬拿的。宣布后盛来生被立即送到县劳教所劳动改造。

没有任何证据,送去的猪内脏检验结果也没拿出来,他就被执行了。但盛来生是幸运的,命没丢!

那个年代,整死个人是常见的。

孝义村一地主家的孩子,因事曾进过邻家的门。快吃午饭时,主人觉得有20多块钱曾放在晒粮席上,就怀疑他拿了。这家和当时县上的女劳模、地区妇联主任是亲戚,告到大队部就把这个孩子关了起来,要承认是他拿了。在被关了一个月后,孩子悬梁自尽了!死前,孩子写了近十页伸冤材料。孩子用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至今,没人为那事忏悔过!

这是一个法律被作践的年代!

10

盛来生是“刑满”释放回的家,回来时工作组已经走了。王广坤还是村支书,郭风琴还是生产队长,所不同的是,农闲时,村里有人不经生产队长同意,可以进城打零工了。

对自己的处罚一直不服,两三个月去一次县革委会、省革委会上访了好多次,都是被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把他打发回家了。好在那个年月上访没有截访和对访民暴力的做法,否则,盛来生还不知要被关押多少次?社会进步了!

最后一次从省城上访回来,刚进家,张昌元就来了。“叔,你来了,快坐、快坐。媳妇,快给叔泡茶”盛来生边给老人搬凳子,边招呼着他。

“来子,看你回来了,叔就过来和你谝谝”张昌元接过侄媳妇递过来的茶杯,放在凳子旁边的地上继续说“来子,别再上访了,有那气力,想办法出门挣钱去”“既就是还你个公道,又能咋样?赔你些损失,改变不了你目前的生活,恢复名誉,你那名誉值多钱?”“是,人应该活的有尊严,但咱是个小人物,要尊严代价太大”“没钱、没文化,儿孙永远会抬不起头,翻不起身,还会继续没尊严的活着”张昌元有点激动。

盛来生不再上访了。在他媳妇为他生下第三个儿子满月后,他和村上几个朋友承包了一家砖瓦厂,几年就成了村里有钱人了。有钱了他没有活在以前的恩怨中,没有换掉妻子。现在的他70多岁了,大儿子在家种地,二儿子中专毕业,在县交通局上班,三儿子考上了博士,在北京的一家研究所搞科研。大孙子农大毕业,回家当了村长,正带领村民致富呢。四世同堂,精神烁烁,含饴弄孙。

王广坤的村支书一直当到了二十世纪末,这是不愿彻底反思的必然结果,没有人想着把失散的民心再聚回来!改革开放以后,大家都忙着挣钱了。在胡家寨,权利对女人、村民来说已经没有了诱惑力,谁当村官无所谓。只要村级政府有个人存在,县乡领导也就省心了,工作也不算有漏洞,只要不影响他们的乌纱,对上级政府来说谁当选就不重要了,老百姓的生存状况能否改善,是不会有人真正关心的。况王广坤这样的人当村官还好使唤!

王广坤现在身体也很好,妻子去世没几年,就从外县又找了个老伴回来,孩子不愿意和他住在一起。三个儿都在家种地,被媳妇管得严,都很少过来看他。

搞革命运动,胡树林啥都没捞上。改革开放后,也忙着挣钱了。一天,骑自行车上县城办事,路上出车祸死了!为争夺赔偿款,两个女儿现在见面还和仇人一样,胡树林没儿子。

张昌元老汉活了80岁,走的很安详。按他的叮咛,儿孙们送他去了县火葬场。送葬那天,家属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村民几乎都来为他送行。王广坤没来,盛来生哭成泪人了。

文安定在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他是胡家寨走出去的第一名大学生。现在在省城一所大学当教授。

郭风琴也老了,土地联产责任制后,她不当生产队长了。现在还住在她当队长时盖的土坯房里,牙齿都掉没了。岳纯学老早就不在了,儿子因抢劫被判刑,现在还在服刑,媳妇跟别人跑了。现在是靠离了婚的大女儿在家照顾她。王广坤到底没娶她做妻!

在一个晚秋的下午,有人看见她,拉着满满一架子车的包谷秸杆,正吃力的往家走着。包谷杆是农村冬天烧火取暖的好燃料!

一个女人,欲望被点燃后,那威力是很猛烈的!生活中,郭风琴是被利用者,也是受害者。郭风琴是可悲的!她原本可以靠她自己的劳动,相夫教子,本本份份的生活下去!虽然苦点,但活得安心。一个不本份的心,在不本分的年代,被点燃了,成了别人手中的玩偶。她没有武则天,西太后,那样玩男人于掌股之间的本事和能力,当然也许她认为她有这样的能力。一个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人就是可悲的。

 

 

2016年11月12日完于苟且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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