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倪月望 1948 年生。重庆 40 中初 64 级 3 班,重庆三江高中 67 级 2 班同学。1969 年 2 月到重庆巴县(现为南岸)长生公社落户。1971 年 3 月 8 日调四川省船厂,1976 年入党,曾任工人、以工代干、党委秘书、团委副书记(主持工作)。1980 年调重庆市交通局,任宣传干事。次年考入党校。电大和中央党校函授本科学历,曾任教研部主任、副教授等职。2003 年从市党校提前退休,到弘愿集团任高管至 2010 年退休。
难忘三江,是三江高中学子的共同心声,难忘 60 年代在山高水长的重庆綦江县三江乡接受的人生历练。于是有资助学校聚会、资助班上连续十几年同学会、资助校友国内外五次游历的儒商赵旭葵同学!有出国不忘学校、老师和同学的旅加、旅美博士戚永螽、董经绚等一批同学可供铭记!本文只记述我的一位老师以表难忘之情。 在三江高中的教师队伍中,如果说杨汝林校长的身世颇具神秘色彩,那么让人雾里看花的就得算黄复佳老师了! 当年的黄老师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中等身材,身体健壮,肤色黝黑,浓眉俊目,五官精致,脸上的络腮胡总是刮得干干净净,时常穿一身虽己旧却料子质地良好的藏青色中山装,着一双压光的旧旧的黑皮鞋。 黄老师当时是陈皓主任属下唯一的教务员,他时常在教务处办公室和各班之间奔走,大量试卷的刻印,每一个班的每一张课表全出自他之手。油印好的课表表格是同学们都再熟悉不过的,漂亮精致的“复佳字体”。当然,课程的临时调整也由他安排和通知,一切都停停当当,以至于与他交谈都成为多余。 当年我隐约知道黄老师是在反右运动中犯了错误,从他所工作的高教部贬到重庆,带着老婆,女儿和儿子一家人都来到三江高中。 因此,黄老师在我印象中总是深藏不露。他见人低调会意,从不主动招呼。但相识久了,你会觉得他眼睛后面有话。记得有一次我到教务处办公室,在他办公桌一角上摆着一本薄薄的,封面发黄的书,似乎又是他有意无意让我看见,那是一本由他本人所著,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习作病例》。 黄老师的爱人是一位典型的北方妇女,当时没有工作,理家务,带着二子一女。我现在都记得姐弟仨的模样儿,女儿念小学吧,小姑娘很漂亮;俩儿子才几岁,样儿挺帅。50 年一晃而过竟然没有淡忘!前不久,应该是 2015 年 3 月初吧,我在电话里和同学谢惠雄聊起当年排练话剧《年青的一代》(谢在剧里扮演一小青年)的情景时得知,黄复佳老师竟是主要的导演之一。而且,他记得曾多次在黄老师家中排练,接受他的指导。谢惠雄也记得黄复佳是高教部的“右派”,着有《习作病例》一书,而且此书似乎还能从网上查到。 谢惠雄的话提醒了我,于是我便在网上搜索,黄复佳当年的来历才揭开迷雾,见到真相。 在一份名为【北大荒血腥的秘密】的文档中列有“1958 年中央国家机关 25 部 5 院 5 委 5 托 1 行 1 局和军委 5 总部送北大荒 850 农场劳动改造的右派分子名单”,在其中见到“六、高教部”,“275 黄复佳,1926 年生人,科员 18 级,右六,在 850 一分场劳动”等字样。据说当年共计 925 名,此名单列出了 861 名。 同时,黄复佳所著,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习作病例》在旧书网上仍可买到,它是当年吕叔湘所著《学习语法》同系列的书籍,甚至有把两书捆绑销售的。更巧的是网上竟能看见 1954 年 4 月 27 日黄复佳从中国青年出版社领取 1346.84 万元(折合新币 1346.84 元)的收据复印件。 这些都足以说明黄复佳的来历:一个原在京城生活,在中央部委工作,本应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在 1957 年反右时(时年 31 岁)不幸被划为右派,其人生的轨迹发生了 180 度逆转!1958 年作为中央国家机关近千名右派之一被送往北大荒劳动改造,几年后又拖家带口来到重庆,被发派到重庆下属綦江县三江乡,竟与我们的人生轨迹有了相交! 说到这里,心里有为黄老师惋惜的同时也有些为他庆幸。因为虽然经历了人生如此重大的挫折,但黄老师一家来到三江后许多年里生活还算平静,即便在文革中也没受到太多惊扰。记得在 1996 年全校师生返校团聚时他也来的,大概已经落实政策,看上去人还健康,神态很安祥!现在想来那年他正好 70 岁。“这几十年,黄老师一家人过得好吗?”竟成了最近我常想知道的事情!①
注:①经证实,黄复佳老师的工资十八级未被少一分钱。文革后,落实政策,入了党,学校改为一〇三子弟中学时任学校副校长!
黄老师一家1964年摄于三江
前排左四是黄老师,摄于1996年
附录【北大荒血腥的秘密】题記: 這是一千个的名字,也是一千条活鲜鲜的生命。其中不少是名人,曾是我们仰慕的对象,然而他(她)们在1957年“反右斗争”后都消失了。消失到哪里去了?直到50年后才发现是北大荒那遍冰天雪地把他们吞噬了…… 一千个北大荒人的名字,一千条才华錚嵘的生命。 一个偶然的机会,原在北大荒农场“改造”的右派难友,“改正”归来后的90年代,去北京潘家园淘古,发现了這份一千个北大荒受难者的名册,与老板几经交涉,才获得了這一千条才华錚嵘的生命的财富。倒不因为我是右派,而是它里面有我不少悉知的人物,有的还是我的朋友,并且有重大的史料价徝。在它上面详细记载着的这些名字,有的还有简介和事迹,对折磨而死去的难友留有深深的缅怀。行墨走笔情真意浓,不难看出整理不但花了许多时间,还注入了大量的心血,功不可没啊! 這是一千个的名字,也是一千条活鲜鲜的生命。其中不少是名人,曾是我仰慕的对象。比如高汾大姐,是《大公报》的名記者,曾活跃于二战前线,在战火纷飞中出生入死,用生命和鲜血写下许多揭露日本軍国主义法西斯暴行的文章。后来她消失了,消失在飞雪茫茫的北大荒。多可惜,這是人才啊!三天前我见着她,已是近九十高龄的老太婆了,可那时才三十多岁,正是,人生风华正茂,遥当年是何等的英勇神韵?怎不令人唏嘘? 新华社记者戴煌,写下过不少名篇,可北大荒的饥饿与寒冷几乎夺去他的生命。他终于顽强地活了下来,活得好凄苦惨烈!由于苦之深,痛之切,归后所写的《九死一生---我的右派历程》,在读者中广为流传,深受世人好评,还译成日文在世界发行。由于这是一本写真写实,记述右派苦难历程的书,各地书店己罄售一空,有点近似洛阳纸贵。 在份名单中还看到名记者殷毅、吳永良。且不说他们年轻时代“日试万言,倚马可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锦秀文章,纵是烈士暮年写出的北大荒回忆录,读后也叫人肝肠寸断,回荡九迭。前者叫《回首殘阳已含山》,后者名《雨雪霏霏》。文如人,字似血,一文一字都在呼唤中国的民主自由。真是,北国风冷,陈尸未腐, 呻呤仍在,鉄钳锁喉,问神州大地,何处是春天?一千条生命,一千个花蕾,記录着历史的灾难。中国知识分子最大的悲哀,是天生的软弱;中国人民最大的不幸, 是迷信“皇帝”。我们何时才不软弱?我们何年才不迷信“皇帝”?噫嘻,悲乎。 一九五八年将右派送往北大荒850农场劳动改造的 中央国家机关25部,5院,5委,5托,1行,1局和军委五总部等单位: 一九五八年中央各部和军委各部 送北大荒850农场劳动改造的右派分子名单: ...... ......
上传者说明: 2021年12月,疫情中经常封城的重庆江北,某茶楼上,重庆40中、6中老三届同学商量“吃螃蟹”,发起编写《重庆市老三届回忆录选》。 2022年3月始,仍在疫情中,更多的老三届同学,主要集中在重庆主城的十余所中学,踊跃参与了“重庆市老三届回忆录”选编。 他们的文章基调与中国老三届精神一脉相承,巴山蜀水的人文风貌,重庆豪爽的地方特色和感染力极强的韵味跃然纸上。 2023年5月,疫情解封后,《重庆市老三届回忆录选》正式出版。作为《中国老三届回忆录·重庆卷》,置身“中国老三届史”之下,犹如路面上镶嵌的一排碎石,花展中编织的一簇蔷薇,文明的火炬实现了接棒相传。历史需由参与者来书写,《老三届回忆录》就是参与者的亲笔记录,任何试图掩盖历史真相的龊劣行径,必在此昭然若揭。 173篇文章,篇篇皆真情。好文需分享,若束之高阁,实在可惜。作为回忆录的参与者,我将陆续转载其中的一些文章,预料共鸣者必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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