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被朋友点评我写的博客。提到我写作有一个特点,具有很浓厚的北京风味儿。先后好几位朋友提到这一点,就是不提我所在意的文学水平问题。这一直让我很狐疑朋友们的称赞,是否在暗示我的文学色素不高。 正好这几天放假,觉得很久没有写东西了,该写一篇聊聊这博客写作的特点问题。 据说早年中国读书人号称足不出户而广知天下事。这说法不知道谁开始的,反正传到我这一代,我这一层群众的时候,我是真信的。于是乎,我在还不到年方弱冠时候,也就是北京人说的开裆裤刚缝上那岁数,就爱看书,一心想早点达到能坐家而观天下的境界。可惜,我跟毛爷不一样,毛爷是野心大而身体也经折腾。我这儿是野心大而身体不行。捧着毛爷和红朝让看的东西,三看二看就看成了深度近视眼。结果,天下事倒是”党让知道的全知道,党不让知道的全不知道。“连中国历史,尤其近代史部分也是”党让知道什么就只知道什么‘的地步。毛爷常念叨的”你们青年人要关心国家大事“也成了我脑海中的座右铭。那时候,我时常啃一口窝头,想起党的好处,第二口就想起天下还有多少阶级兄弟还没这口窝头吃呢。比如,在非洲的无赖阶级黑兄弟和在美国的广大穷人呐。 一介小破孩,吃口窝头还这么多事儿想着,你就知道咱党当年下多大的功夫愚弄咱中国人了。 可是,我这鼻子底下的事情,就常常看不清楚了。最典型的就是上街遇到人不能先打起笑脸招呼人,为什么呢?不是咱官大眼高看不上人而是咱真的看不清啊。毛爷还活着的那年月,在北京街头见到漂亮小妞儿多不容易啊。我经常是一副道貌岸然目不斜视的'李玉和'样子。其实,咱内心知道,既然看也看不清楚,也就不追着看了。何必看不清楚还落个贼眉鼠眼色迷迷的名声呐。 中国知识分子们,按毛爷的话说,多能纵论天下事而不能起而行之。也就是能侃不能作的德行样儿吧。毛爷这一生,去北京做搬运工没几天就不愿跟北大腐儒们混在一起而回乡揭竿起义,割据山头做山大王。这点勇气决心真是让全中国的知道分子们汗颜三尺无地可容啊。 没别的说头,这世界上就是有人能动嘴,有人能动手。结果是动手的篡夺了江山成了君王,动嘴的成了治下的草莽刁民。 我常说,咱们北京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动嘴的能耐大,轮到动手的时候就松包了。根据我对北京历史的考察,一个重大发现是咱北京人生来基本是皇天顺民,有口窝头吃就行,压根儿就不想犯上造反。不信,你不用去历史博物馆查二千年,只要回头看看毛爷册封的三千将军里面,从元帅到将军,基本全是毛爷家乡附近那几个省的土匪出身,几乎没有喜欢动嘴的北方知道分子。咱北京那么多人,毛爷时代就出了一个几乎没人知道大名的关少将,大概算是点缀一下北京人吧。后来早期的北京市委里面倒是有点老北京人,可他们基本上是地下混混出身,跑跑情报,敲敲边鼓,要不是南方土匪出身的剽悍红军们流血玩命打天下,他们只能是混在“地下”一辈子了。
俺还记得,在俺那条开裆裤刚缝上的时候起,家里人就总叮咛俺不许学油头滑舌,不许贫嘴。人前后要有样子。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这教训,跟着我从上小学到大学,一直在同学面前貌似老实本分的样子,其实,内心里也是如此本分老实的。除去适当开点玩笑的时候,俺还真的在人前不多嘴多舌。毛爷搞的文革大动乱十年晚期时候,党让中小学生们搞大批判,三天二头批谁谁的。俺班里的小头目们经常写点大批判稿,语出惊人,要防止中国出修正主义,资本主义复辟。后来大学里写思想汇报,跟党交心,也挺热火的。对于这点政治事儿,俺一律不多说少道,明哲保身。党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党不让说什么咱就不说什么。 十年文革下来,俺发现北京人越来越寡言少语的。从前老北京文化中的那种幽默元素几乎从北京人嘴里消失了。这就是毛爷时代大兴文字狱的后果。 最著名的例子应该是相声在北京的兴衰。老北京人喜欢听相声,这种近乎逗贫嘴,不要求场子的平民艺术的确应该算是北京文化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后来长大后接触各地人群,各地文化,我发现,只有北京人说话中的夸大幽默是北京文化独一无二的特点。几乎所有外地朋友们,不论他们在商业,学业,事业上多有才干多成功,但论起说话艺术来,几乎都不具备幽默的特点。经常我说个笑话,如果稍微隐晦点,那外地同学们就基本大眼瞪小眼了。外地同学们的成就让我很佩服但是跟他们交往让我觉得很无聊。不会说笑话,也听不懂笑话。还经常拿个棒槌就'认真'让我觉得很难受。难怪毛爷当年一个劲儿地说,要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不然,说话都不能沟通本意,那造反能成功吗?相声大师侯宝林算是典型老北京人。出身贫寒,没有文化。为生活所困,在天桥那里说相声为生。他的经典段子后来我在大学时候听了不少。最让我笑的是二个醉汉逗嘴的段子。一个让另一个爬上手电棒的光柱上来证明他不醉。另一个马上机灵地反驳,我还没醉呐。待会儿,我爬上去,你一关开关,那我就掉下来了。把醉汉的憨态栩栩如生地描述出来,让听众开怀大笑。文革动乱后期,马季开始说相声。这时候他肯定是不能放开说。想通过在说话时候放进大量的”红墨水,' 也就是所谓的红色正面宣教,达到逗笑的目的。老马虽然后来因为红色相声而在中国声名大噪,但是他的相声里缺少相声的灵魂—讽刺。老马的拍红色马屁相声今后会有人指出只能算是文革动乱时期的特殊作品,无法在相声方面做出真正贡献。不过此乃时代过错,非老马过失。
虽然儿时很不喜欢老北京人的油嘴滑舌,也有意识地避免流于此种说话风格,我后来发现,随着年岁增大,儿时所见所学所听的老北京俚语和说话夸张的表达方式似乎越来越活跃在我的日常说话中了。几年前开始写博客,我的不经意的嬉笑怒骂被很多读者们誉为老北京色彩浓厚。这个读者鉴定让我没有料到。我一直以为这是在说我写东西的文学色素不浓厚,读者们只是客气一下不直接说出来罢了。中国文学大家多出自黄河流域以南,以四川,江南为最。古代如此,近代也如此。近百年文学大家,除曹雪芹外,几乎没有几个北京和北京以北的作家。老舍作为满族老北京人作家,对于他的文学造诣,我不知道如何。起码我是不喜欢看老舍的作品。 出来多年,近几年随着生活安定和陪伴孩子们的关系,我开始用中文写点博客,把自己的各种感想写出来贴在网上分享。写博高潮在2005之后的三年。那几年随便找个题目挥笔就是一片。其实,就是生活中不贫嘴而网上贫嘴吧。用自己的话说,是瞎写逗逗闷子。结果,很多读者们以为我这点水是北京特色。这真让我哭笑不得。要是文学大家老曹地下有知,非把老头子气活了不可。老曹的文学水平还是够意思的。起码我会买一套红楼梦放在书柜里点缀一下的。不错,北京文化中具有幽默口语化的特点,但是北京文学流派还没有形成。也就是说,你大概可以找到几片比较有北京文化特点的文学作品,比如痞子文学代表王朔,但是北京文学还没有形成独树一帜的。自然,现在没有形成流派,谁说以后不会呢?如果某个作家写东西,让人一看就觉得有很强的北京文化气息,那就是形成流派的开始嘛。山西老醋们的山药蛋派不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嘛。 想到这里,我就不禁暗自高兴。说不定我坚持写下去,咱也成了北京某作家,跟老舍平起平坐呐。将来文学史上,一个老舍,一个老秃,那提起来多带劲儿。想到这里,我是太兴奋了。原来一直为这个老秃的笔名难受。平白无故的自己起这个傻笔名,让大家秃来秃去的吆喝着,还得陪着笑脸答应。如果能跟老舍一样的被人认作为作家的话,那就太值得了。想到这里,我真的为自己有前车之明而高兴啊。他姥姥的,老秃这笔名起的真绝了,能气死真作家老舍嘛。说不定,咱蹬腿后几年,也可以跟老曹一个坑里论文学呢。 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还没有说什么是北京特点呢。其实,您看到这里看到我还没谈正题,就知道这就是北京特点了。 咱老北京人说话爱拐大湾儿,喘长气,跟你掰活了半天,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呢。不是你太木讷,而是咱还没开始说呢。套用京剧的一个术语,这叫”过门”太长,正主儿还没出场呢。 北京特点,如果硬要就文化方面说,恐怕就是口语化。读北京人写的东西,宛如一个大爷在给你说故事,没那么多来自诗经的成语典故,没那么多修饰,也不故作深沉,可是不经意间典故就带出来了。你要是不知道乾隆爷年间的故事,可能还理解不了他给你说的东西呐。此外,北京作家,可能如老舍那样,具有很好的生活积累,能把北京人的习俗写进文章里。当然,是个作家,写自己家乡的东西也不是难事。那还正好是敲门砖,别人不懂你家的破事儿,自然你算专家了嘛。作为北京作家,最不能少的,就是幽默。即便是痞子般的幽默,也得有。离了幽默,那可以是任何作家的东西,而不是北京作家的东西。那你说了,北京作家就不能写悲剧了?不是不能写,而是怎么写的问题。老北京人,能把悲剧的事情用貌似轻松的幽默说法说出来,也就是黑色幽默一下,把沉重的气氛搞轻松点。比如,某人过世了,中共非要昭告天下,假装悲痛的要死要活的。而老北京人说,毛爷家去了。你看,多轻松。就是回家了。这种说法儿,用老北京人的话说,就是事儿已经那样了,干嘛还绷着个脸儿啊? 看到这里,您大概明白了吧?北京人喜欢幽默,爱说个笑话。这点儿爱好,放进文学写作里,就是北京特点了。自然,我不能算作家也不可能代表啥文学的。而且,您也知道,我最恨别人叫我网络作家。不过,网络作家也不错啊。自己写,自己改,自己贴,自己乐。别人爱叫什么叫什么,那是您的事儿,我不管了。 不过,我倒是希望,有一天,有人研究北京文学历史时候,提到老舍,老秃这二个名字。据说,这年头,只要你能攒助,你要研究什么题目就有什么题目。国内现在不少出版社实行合约出版,你出钱,它出书。研究题目也是如此。所以,我要是哪天走路摔个跟头捡到钱之类的,我是一定会赞助写一本老秃文学研究的。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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