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别人写文章,讲到汉武帝时代“腹诽而心谤”的典故。我索兴再读了一下汉武帝时代主要的君臣相争与臣臣相争的历史,也颇有感慨。这篇文章摘抄一些历史事件,加些点评。
武帝初即位,大力推崇儒家思想,任窦婴为丞相,武帝之母王太后的同母异父弟田蚡为太尉 (今总参谋长),提拔了一大批倡导儒家思想的官员,如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等。建元二年(前139年),赵绾、王臧建议不必向太皇太后窦氏请示朝政。太皇太后大怒,将两人下狱,窦婴和田蚡也因此被免官。从此以后窦婴在政治上便走上了下坡路,尽管窦婴跟太皇太后窦氏是亲戚。 由此看来,皇太后干涉朝政,很少不出乱子。 武帝舅舅田蚡相貌丑陋,巧于文辞。魏其侯窦婴掌权时,田蚡还是个郎官,往来于窦婴家,陪窦婴饮酒,时跪时起,对窦婴的恭敬就好像是窦婴家的晚辈一样。 太皇太后窦氏去世,田蚡被封为丞相,好儒术,立五经博士。独断专横,“由此滋骄,治宅甲诸第”。元光三年(前132年)黄河改道南流,十六郡遭严重水灾,他因封邑鄃(今山东平原)在旧河道以北,没有受到水灾,力阻治理,使治河工作停止二十年之久。 田蚡拜相之后,入朝奏事,一坐就是很长时间,他所推荐的人,有人从平民直奔二千石级,任命大批官员,不让皇帝说话,皇帝忍耐不住了,于是说:“你封的官吏已经完了没有?我也想封个几个官呢!”田蚡也曾经要求把考工官署的土地收归己有,让自己扩建住宅,皇帝讽刺他说:“怎么不把兵器仓库也拿去!”从这以后才收敛一些。 田蚡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可是地位已经很高了。有一次,他请客人宴饮,让他的哥哥盖侯王信南向坐,自己却东向坐在尊贵的位置,田蚡自认自己是当朝宰相之尊,就算是私下跟兄长饮酒,也不能委曲自己,从此更加骄纵。他修建住宅,其规模、豪华超过了所有的贵族的府第。田地庄园都极其肥沃,他派到各郡县去购买器物的人,在大道上络绎不绝。前堂摆投著钟鼓,竖立着曲柄长幡,在后房的美女数以百计。诸侯奉送给他的珍宝金玉、狗马和玩好器物,数也数不清。 田蚡得志后,与窦婴有许多纠纷,包括相约迟到,与索求土地不遂等。元光四年(前131年)田蚡娶燕王刘定国之女为夫人,办婚宴,王太后命令大臣都得去喜酒场上祝贺,灌夫不愿去,魏其侯窦婴却强迫灌夫一起参与,田蚡在酒席中受到众人推崇,而窦婴却遭到冷落,灌夫很生气。恰好灌夫的结谊亲戚临汝侯灌贤(灌婴的后代)与卫尉程不识窃窃私语,没有回窦婴的敬酒。灌夫为人刚直,大骂灌贤:“你平时说程不识不值一钱,今天长辈敬你酒,你却像是女孩子一样跟程不识说悄悄话咧!”田蚡知道灌夫尊敬李广,就出来劝解:“程将军和李将军都是卫尉,你当众侮辱程将军,不是也骂了李将军?”灌夫说:“今天把我杀了,我都不在乎,管什么程将军、李将军!”,田蚡向汉武帝弹劾灌夫“骂座不敬”,大毁灌夫平素横行不法,将灌夫处死。窦婴怒而揭露田蚡与淮南王刘安来往,田蚡心生怨恨。 元光五年(前130年),魏其侯窦婴曾经受汉景帝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灌夫被灭族前,诸位大臣没有再敢进言相救的。窦婴就上书言之,书奏上,而案尚书却找不到遗诏的记录,就弹劾窦婴矫先帝诏,罪当弃市。十二月,窦婴在渭城被以“伪造圣旨罪”灭族。窦婴死后,春三月乙卯,丞相田蚡也得病去世。田蚡病倒时,病中喃喃口呼谢罪,家人请来能视阴阳鬼事之人,得知是魏其侯窦婴和灌夫两鬼守住田蚡,鞭笞索命,群医束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田蚡不治。 这个故事引起一个成语叫做灌夫骂座:简言之如此:公元前131年,田蚡娶燕王的女儿,失势的魏其侯窦婴与将军灌夫奉王太后的命令前去祝贺。窦婴给他们敬酒,田蚡的手下不理不睬,灌夫大骂他们,田蚡抓了灌夫全家。王太后出面杀了灌夫,窦婴也被流言蜚语所杀。 从这段历史性描述看,田蚡就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仗着是武帝舅舅的身份又趁着武帝刚上台没几年,骄横害人。 其实灌夫也是一介武夫,到人家的婚宴上责备自家人不懂礼貌,引起这么大的纷争,能说他是谦谦君子吗?况且虽然他叫灌夫,可是同灌贤也不是真的亲戚,灌夫的父亲在灌家干得好,主人就让他改姓灌了。不管怎样,可以看出灌夫平时对田蚡不满,喝酒不小心耍了酒疯,得罪权贵,丢了性命。更因族人横暴被灭族。窦婴为了拯救灌夫,也被牵连,最后也被灭族。说明在皇权下,大臣和全家都可能随时赴黄泉路。当然,又一次,皇太后多事,她哥哥(或弟弟)一个破老头结婚,还命令大臣都得去喜酒场上祝贺。 古代灭族的事,是人类历史上极其残酷的事情。想像多少为功名而奋斗,都是精英能干之人,一旦犯上事情,不但要丢掉自家性命,而且牵连几个亲族。这个灭族的祸害在明朝方孝孺身上最为显著。 当初,朱棣率军从北平出发时,姚广孝把方孝孺托付给朱棣,说;“南京城攻下之日,他一定不投降,希望不要杀他。杀了方孝孺,天下的读书种子就灭绝了。”朱棣点头应承。但是朱棣想要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方孝孺拒绝,朱棣发怒,命令将方孝孺车裂于街市 ,并灭十族(包括他的朋友学生),连坐死847人(也有说873人)。 封建皇帝,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自己的权力,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乱杀无辜,这可以在汉武帝的巫蛊之祸中看得出来。 征和元年(前92年),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因为贪污北军公款被捕入狱,公孙贺为了给儿子抵罪,亲自抓获了当时被通缉的阳陵的知名游侠朱安世。安世出于报复,在狱中上书揭发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并宣称公孙一家在甘泉宫驰道埋木偶人诅咒汉武帝。公孙贺父子被下狱后死在狱中,家人全被斩杀,同时还牵连阳石公主,和皇后卫子夫所生的另一个女儿诸邑公主以及卫青的长子卫伉全部被杀。卫氏在汉廷内部的政治盟友也因此损失殆尽。 当时汉武帝的宠臣江充曾得罪太子刘据,江充见武帝日渐年迈体衰,担心太子刘据继皇位后,对自己不利,见可利用巫蛊除掉太子,便对武帝说:“宫中充满蛊气,巫蛊不除,陛下的病就很难好起来。”于是汉武帝任命江充追查巫蛊之事。江充先从失宠的后宫夫人查起,一直查到皇后和太子的住所,把屋里屋外都掘遍了,连一块木头都没有。所抓之人皆以酷刑逼供,导致冤狱横行。为了陷害太子,江充把事先准备好的桐木人拿出来,并宣扬说:“属太子府挖到的木人最多,还发现了太子诅咒陛下的帛书。我们应该马上奏明陛下,办他的死罪。” 刘据被逼得走投无路,想要面见当时正在甘泉宫养病的汉武帝,但是每次都被江充和黄门内侍苏文的手下挡了回来。刘据苦于无法自辩之时,太子少傅石德用赵高藉秦始皇之死逼死太子扶苏的事为例,劝说刘据起兵剿灭奸臣。刘据别无他法,便以谋反的罪名命武士将江充斩首示众,并在母亲卫皇后的支持下开始清剿江充余党。但是御史章赣和内侍苏文脱逃,并跑到武帝告太子造反。武帝起初不信,叫身边的一个小宦官到京城诏太子面圣。不料那个小宦官害怕太子会把他杀了,不敢与太子见面,没有进城就回去谎称:“太子的确造反了,太子还要杀我,我是逃出来的。”武帝信以为真,便派遣丞相刘屈牦发兵镇压,太子也释放了京城内的囚徒抗拒。 刘据命令长安的囚犯如侯持太子节杖,假冒圣旨领兵长水及宣曲的胡族骑兵。刚好侍郎马通从皇帝身边出使长安,对胡兵们说如侯的节杖有诈,并将如侯斩首,反过来率领胡兵进入长安交大鸿胪商丘成指挥。刘据也派人持太子节杖去命令监北军使者任安出兵协助。但任安在这次动乱中采取观望态度,既不应太子,也没有向丞相方面靠拢。 太子与丞相双方兵马在长安街巷激战五日后,刘据兵败带着两个儿子出逃,皇后卫子夫随即自杀。驻守城门的司直田仁放过太子和两个皇孙从身边逃出。刘屈牦得知后,要杀田仁,被御史大夫暴胜之劝止。 刘据逃至湖县(今河南省灵宝市)藏在一位好心的穷人家里,那家人以卖鞋为生,生活贫困难以负担太子一行人的吃住。太子恰好有一位朋友住在湖县,家里有钱,便使人去找他,却被官吏发现。县令李寿和官卒张富昌就带兵捉拿太子,刘据无处可逃,自缢而死,得年38岁。两位皇孙和屋主也在搏斗中被杀。李寿、张富昌两人随后带着刘据尸体进京领赏。 刘据逃亡时,汉武帝正在震怒之中,朝中无人敢出面为太子求情。此时壶关三老令狐茂冒着死罪上书,阐明了太子不可能谋反的道理。汉武帝随后也意识到巫蛊之乱很可能是一件冤狱。刘据死后,汉武帝出于承诺不得不赏封了捕杀刘据一行人的官吏。之后一段时间,有关巫蛊案件破绽重重的消息逐渐被揭密,此时负责看守太庙的田千秋自称被托梦,上书汉武帝,讼太子冤:“子擅自玩弄父亲的兵器,其罪仅止于笞刑。太子有误杀人,是什么罪呢?臣曾经梦见一白发老翁,叫臣对皇上进言。” 汉武帝深感后悔,族灭江充全家及泉鸠里加兵刃于太子者,焚宦官苏文于横桥上,后又作思子宫。 这个巫蛊之祸,仿佛皇帝身边所有人都中了邪,告密陷害杀人,整个皇宫成屠宰场。 文化大革命就是这样。各色人等被毛泽东蛊惑起来抓坏人,结果大家成了坏人,相互残害。汉武帝的巫蛊之祸乱害人导致太子自保反抗逃走自杀,跟毛的文革之乱致使林彪出逃摔死,实为一脉相通。都是老年独裁者昏庸恐惧大权旁落而掀起的一场恐怖运动。 现在也有端倪,一场新的蛊惑运动兴起,要定于一尊,任何有可能悖逆一尊理念的语言和行为都有可能被告密,受害者往往被解职。以后发展成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中国人学历史,就是支离破碎的历史。对制度性的罪恶和传承缺乏全面而深刻的认识,所以总是在低级的相互陷害中不能自拔。 4/9/2019
方孝孺《默庵记》小楷 洪武十八年(1385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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