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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讀起來不押韻的唐詩說起 2009-02-09 17:50:50

很多人開始喜歡唐詩的時候, 多半是因為唐詩合轍押韻, 讀起來朗朗上口。 等接觸的多了, 才發現,有些唐詩讀起來原來是有點不押韻的。

如李益的《江南曲》

嫁得瞿塘賈, 朝朝誤妾

早知潮有信, 嫁與弄潮

這裡的“期”和“兒”讀起來是不押韻的。 有說法“兒”讀作“泥”,這樣大約符合當時的讀音, 也就押韻了。 這說法也許是對的,很多類似的字如“倪”“霓”,現在的讀音仍然是“ni”。“期”和“兒” 在韻書上同屬四支韻, 是合韻的, 只是現代的讀音不再相合。

 

律詩也有些讀不押韻的, 杜甫的《登高》流傳甚廣:

風急天高猿嘯,渚清沙白鳥飛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

讀這首詩, 前面非常有氣勢, 最後一句突然有些泄氣的感覺, 大約和讀音也有些關係。 詩第一句的“哀”,中間“來”和“台” 的韻母是“ai”, 應該押韻的第一韻韻腳“回”的韻母是“ui”, 最後一韻韻腳“杯”的韻母是“ei”。 依照現在的讀音,個韻腳里只有三個是押韻的。 但是律詩的要求, 是必須押韻的。 而在韻書裡面, 他們也是同屬十灰韻的, 就是說, 他們過去的讀音是押韻的。 有說法, 回字的古讀音大約接近“懷”。 有個台灣朋友告訴我, 在閩南話里, “杯”字讀音近乎“掰”(bai)。這樣的話, 所有的韻腳讀起來就都押韻了, 有可能那些正是這些字在古時候的讀音。

 

劉長卿的五律《餞別王十一南遊》

望君煙水闊,揮手淚沾

飛鳥沒何處,青山空向

長江一帆遠,落日五湖

誰見汀洲上,相思愁白

按普通話, 四個韻腳和韻母分別是“巾”(in),“人”(en), “春”(un),和“蘋”(in)。 也就是只有第一和第四個韻腳是按照現在讀音押韻的, 中間兩個只能說是接近。 但在韻書中, 它們同屬《十真》韻部, 當時應該是讀音押韻的。 有江浙閩南的同學, 你發的音也許正是古音, 能讓這首詩完全合轍押韻的。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 在過去的韻書中, “冬”和“東”, “魚”和“虞”和它們所代表的很多同音字屬於各自不同的韻,在詩詞中是不能混用的。 按現在的標準,靠讀音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分別“冬瓜”和“東郭”的dong “魚頭”和“虞美人”的yu 的。也許在當初, 它們的讀音真的是明顯不同。 語言是活的在發展的, 有些在舊的韻書裡面同韻的字, 現在的普通話讀音已經不同韻了, 有些不同韻的字, 在今天的普通話發音已經完全是使用同一個韻母了。

 

再延伸一下, 順便重複一下我的民族調和主義觀點。今天我們之所以能輕易意識到這些不同, 其根本原因還是語言本身的發展變化, 還有就是我們的祖先保存的文明是比較成為可能。唐朝後經歷五代十國,金/宋元明清數朝共千餘年, 來自北方多個民族先後逐漸融入漢族。 這些少數民族包括五代十國時期的北方少數民族鮮卑,羝,羌,羯等, 宋金時期的金女真人, 西夏党項人和遼國契丹人, 元時的蒙古人色目人等。在蒙元統一中國後, 這些在北方的民族被統一稱為“漢人”,血統和文化上完全融合。 明朝定都北京後, 從南方大量遷來移民, 是另一個來源的民族融合。清初更是把一些東北滿語整合進漢語中去了。 人群本體的變化伴隨有文化和語言的變化發展,較之唐朝, 明清和現代漢語的讀音已經發生明顯變化。

世界在變, 語言在變, 人也在變, 所謂天下一家。 古人的東西, 繼承, 欣賞, 力所能及的話還可以順便發揚一下。 原湯原味的古典, 沒有必要, 也沒有可能了。

 

一點補充:

回帖, 批評都歡迎, 只要語言過得去。

我講的是按照今天普通話的發音, 讀詩押韻不押韻的問題。三藏和定理講到方言和語音變化, 牢頭提到韻書, 都是科學的態度。

古人用反切法定音, 實際上和現在的聲韻母拼法是一致的。 韻書上同韻的, 道理上在那個(或更早的)時代應該是韻母相同, 甚至聲調都沒有差別, 換到現在的語言環境中, 很多不一定押韻。食古不化不是明白。

我附和王力先生的觀點, 字的讀音變了, 現在寫詩可以按照現在的讀音字韻, 合轍押韻, 是合理的。 按照韻書合轍押韻的古詩, 以現在普通話來讀, 會出現一些不押韻的地方。 這樣, 查一些韻書可以幫助理解, 但不可能讓你讀起來押韻了, 除非你能按照唐朝人的讀音去讀(我是不能)。清朝人作詩還是要查字韻, 很守規矩, 那是習慣,讀出來不一定好聽, 現在也不一定要遵守。

 

最後再重複一下杜甫的詩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該詩的韻腳“哀, 回, 來, 台, 杯” 均在《上平-十灰》韻部, 所以說按照韻書的標準, 按照當時的讀音標準(大約), 是完全押韻的。 劉長卿詩中的“巾, 人, 春, 蘋” 情況也是這樣 (《上平-十一真》韻部)。 但是, 按照現在的普通話標準, 不押韻, 也不大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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