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記憶
                一來

    1,曾子諾

  我和子諾的相識有十一個年頭了。如果按網上的記錄顯示,截止2023年7月30日,已經結識4165天。算起來應該是2012年1月春節後。地點是新浪博客。後來有了QQ,有了微信。
  那個時間段新浪博客很火,我每天寫博,上傳小說、散文和詩歌。結識了很多文友,子諾便是一位吸引我每天去看她在博客里寫心得的朋友。後來因新浪管理員封殺我上傳的文字，而且帶有明顯的故意，甚至有點較勁兒,只要我上傳的文,哪怕有一點針砭時弊的文字,一律不顯示,我覺得很無聊,刪了一些博文便不再去新浪博客寫博。久了,博客中留下的文字幾乎不記得,但值得我記住的文,不論是我寫的還是我欣賞的文友寫的,我都複製留了備份。
  生命的里程有了記憶，誰都不會忘記,更何況真心實意幫過你的人,怎麼會忘呢！
  我一直想寫走進我生命里的一些戰友、同學、知心朋友、紅顏知己的小傳，當然還有我的長輩,我的家人，但我絕沒有想到,當我下筆要寫的時候,第一個在我眼前出現的人便是子諾！
  曾子諾,一個西南某高校擁有執業註冊會計師資格的高知。
  因我定居國外,與子諾未曾謀面，我把她視為我的紅顏知己。認為雖然不是情侶關係,但彼此對文字深意的探討和認同,高於情侶,且靈魂交流總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子諾的喜好是音樂,貝多芬、馬克西姆、莫扎特、雅尼、克萊德曼、威廉姆斯、莫里哀......等等。她不但每天聽,而且習慣評論和寫心得。
  比如約翰.威廉姆斯作曲的《追憶》,她聽伊扎克.帕爾曼小提琴曲後寫道：
  走近黃昏，白天耀眼的光芒跌進了地平線,天空沉了下來。無邊的壓抑彌散開來,黯淡了天際的暮色。戴着鐐銬的靈魂,任這傷感的音樂在屋子裡充盈,塗滿每一寸空氣。有淚無聲,千千闕歌難追憶......
  聽到《1492征服天堂》樂曲,她感性地留言：在柔媚嘻哈之風席捲蔓延的當下,聽到這釋放着男兒陽剛之美的音樂,頓感勇氣和力量令人熱血沸騰，精神振奮......
  之後她又頑皮地寫道：一片片雪花像白色的精靈從黝黑的夜空飄向溫暖的人間,給夜奔的人們帶來晶瑩的美麗......
  可是,追溯到2010年11月,那時我還不認識子諾,在我的電腦里有這樣的文字備份：這世間有許多憂傷只能自己承受,有許多愁苦,只能自己品嘗。沒有誰能真的代替誰的感受。心有多痛只有自己才懂。
  我忽然間好像悟出了什麼,她的人生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而寫出這麼悲涼的文字,如果不是失去心裡的最愛,何以才懂心有多痛？！
  我一直以為,多少事從來急,是那種聚在一起的急。你明明在辦一件必須辦的事,但說了算的人偏偏在同一個時間讓你去辦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還不能抗辯。這時你體會到趕走最急的，都是那些你心念不舍的最美風景。要生存,風景不能當飯吃,你不會苦惱，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煩，而真正傷人的,且傷得最深的,往往總是那些人生經歷中最真的感情。
  我認定子諾是被感情所傷,她心中的風景不是音樂,儘管她對音樂那麼痴迷，但她的痛,又是源於哪段的傷呢？
  就是在她悟痛之後的那段日子,我走進了她的生活。我欣賞的是她對音樂的評語和她的百憂感心,以及內心釋放出諸事勞形的疲懶文字。
  其實,後來我知道這是子諾人生的逃避期,用音樂平靜自己翻騰的思緒,沉下心來,靜定心事不再飄搖。
  聽過藍色的愛麼 ？《Love is blue 藍色的愛》。最早是法國的一首歌曲，詞作者安德列·帕潑(Andre Popp)，曲作者皮葉爾·考爾(Pierre Cour)。歌曲剛出來並不受歡迎，到了1967年，保羅·莫里哀(Paul Maurriat)把這首歌改為輕音樂後，其優美的旋律才流行全世界。
  理查德·克萊德曼演奏的版本是子諾的最愛。
  她說,過去為了生存辛苦打拼,從四川的自貢來到了成都高校任職,一步一個腳印，褪去了清澀,成就了今天的我。現在我有權利向生活中的管事要求一段空白，由我自己來填補它。聽着保羅.莫里哀的音樂,漫步林間小徑，之後,從頭再來！
  我說,可以問你什麼原因讓你離開自己的專業會計工作嗎？
  她幽默地說,你也想知道的太多？
  我懂了,因為她知道的太多。
  可是......那你又該怎樣地化解內心的煩惱呢？我又問。
  她回我：以我一貫低調內斂的性格,不會糾纏、不會爭辯、更不會抱怨，笑看人生誰會贏！
  呵呵，我無話可說。心領神會的我馬上便轉了話題說音樂。我說,對於莫里哀的音樂，我的讚美,只有兩個字：好聽。我曾經熱衷於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原名《第五交響曲》。認為貝多芬的藝術風格天下第一。《命運交響曲》情緒激昂、氣魄宏大，富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非常之好聽。但子諾卻回我說,如果你欣賞一個女人，她沉穩、機智,有智慧、有思想,你一定會覺得相識恨晚，可是,假如你相親時的審美觀卻是另一種心境,心儀的她一定是相貌好看的女人,美貌才是你的最愛,不是嗎？回到莫里哀,他的曲調便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你聽到那樂曲,就像春天萌發的綠一樣讓你心動。而對貝多芬,我認為應該是前者。
  這真是別具匠心的評語,親愛的看客,你見過把音樂比女人的神評嗎？
  如果在經歷中真想領略莫里哀的浪漫風情，那這張《藍色的愛》的碟真是個好選擇。因為你聽到的是熟悉而不是陌生的旋律，在你低陷媚禍的時期，《藍色的愛》會有一種潛滋暗長的懷舊情緒讓你得到滿足。它會填補你生活的空白，想象的空白，心情的空白，夢境的空白，時間的空白，情緒奔放的空白，甚至可以替代愛和被愛......並帶給你一種潑灑濃艷的藍。不信請聽所填的歌詞：沒有你，我的世界是憂鬱的藍色，我的生活是灰色的，我的眼睛是哭成的紅色，我嫉妒的心靈是慘綠的，孤獨的夜是漆黑的......請給我一點純淨的藍！
  這便是我以為,而子諾真正的煩擾，或許比我的想象要複雜的多。
  偶爾瀏覽她的微信,發現這樣一行字：掙脫枷鎖,放飛自己......
  我猜想,子諾結束了她的婚姻。她的嘴很嚴,從不談及她的私生活。寫這篇小記我才得知。她選擇有規矩的自由,應該是八年前的事。
  2012年2月到2014年2月,這期間是子諾事業的低谷時期。她終於有時間聽輕音樂，喝下午茶,也有時間幫我校對我的第一部書《情斷拉斯維加斯》。
  或許我寫的文字足夠吸引她,或許故事的情節打動了子諾。她邊幫我校對原稿,更正錯別字,邊提出修改建議。她很喜歡故事的主人公鄭躍進,但她又認為故事結局不夠精彩。她認為出版稿的書名《相約在美國》不妥,認為“相約”有點軟綿綿的不夠霸氣，更不能吸引讀者。按照子諾的推薦和安排,出版稿我已經發給了出版社的編輯，這時候更改和調整,會給編輯帶來審核閱讀的不便,但子諾的建議引起了我的深思。我感覺到為了第一部書的出版，我有些急了。我懇求編輯給我些時間進行修改。
  正是這一個星期的修改才有了這部書第26章傷了又傷。編輯看後驚奇地說：鄭躍進終於站起來。而書名我最後確定為：情斷拉斯維加斯。
  這部長篇小說,編輯只對性描寫有一點點的改動,其它內容審核通過進入排版。2014年2月第一版發行。
  因為我身居美國,而子諾在國內的成都。與子諾相識兩年一直沒有見面。現在書在子諾的幫助下即將出版,而且是國家正規出版社,我無比興奮，預訂了機票飛往成都。
  在我的想象中,40歲出頭的子諾應該是渾身上下透着歲月沉澱的濃香，讓男人聞之即醉,更認為知性女人成熟的魅力百分之百收放自如,相信子諾她美得風韻正好。
  在機場與子諾見面,因她的助理在旁邊,我沒敢放肆。成熟的男人內藏着風度,更何況走南闖北歷練這麼多年。親和是我必須要有的素質。第一印象是子諾的身高矮些,約有1.55M的樣子。不是靚麗的那種,但她優雅大方的談吐，得體的舉止，一開始就令我刮目相看。坐在車裡邊聊天,我邊觀察子諾的狀態。她笑起來的樣子很開心，兩片薄薄的嘴唇一直在笑，細長的眼睛亮閃閃,猶如春天裡淡淡的流雲，樸素自然地流露出一種飄逸，一種久違曠遠的優美。那是一種進入中年顛峰中美的極致：善良,熱情，成熟，自信......
  我認可了她,說朋友、經紀人都可,不僅僅是她幫助我出版了第一部書,更深的含義是，人生難得一知己。
  接下來,子諾陪我去出版社簽合約。總編當着我的面說,簽完合約,要把委託代理人的手續辦好,因我不國內,最好全權委託經紀人曾子諾辦理。
  我當然樂享其成。
  在我的記憶中,我在書的後記寫了感謝子諾幫我校對及出版所做的一切,並發給她看了,可是樣書寄來時,後記中對子諾隻字沒提,我都感到意外,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明明是寫上的卻沒有。我馬上發信給編輯,問這一遺漏。編輯回我說,第二稿有的,但第三稿,內容多了煽情,沒看到對子諾感謝的字句。
  我無話可說,只有自責、內疚和無比的懊悔。因為子諾沒有任何回報的付出,結果被無聲無息地抹去了,沒有一點痕跡。
  為彌補這過錯,我整理出《情斷拉斯維加斯》的第二部,自費2萬人民幣出版,目的就是寫明子諾對我的幫助,並由此來寬解我內心的自責和不安。
  其實,這已經沒意義了。內心的感覺,子諾對我已經漸行漸遠。
  後來,出版社沒有按合約第一次印刷5000冊,而是印刷了3000冊。雖然上架新華書店銷售,但我非常不滿,也很氣憤,因為那2000冊歸作者。我想不開的是,一個國家級的文藝出版社怎麼可以違背承諾,違背合約？一氣之下我提出終止合約,收回版權。
  在這之後,出版社負責電子版和音像的編輯,又把這部書委託北京某公司播音上傳喜馬拉雅電台播出。我得知的時間已經播到尾聲。在氣頭上,我通過有關部門找到了出版社的社長，我質問：你們有這個權利嗎？
  出版社負責人核實後向我說明了情況,並書面寫了道歉信。講明所有收入全部給我。備份了出版社的信件,我的內心很難平靜。那千兒八百的收入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天的工資收入,我怎麼會要呢,只是從內心深處對出版社編輯的說謊和隨意違約，感到心涼涼的,這種不拿和作者簽約當回事的行為,羞辱了作者,喪失了誠信。
  子諾不再管我的事了,她最後轉話說,編輯認為作者一來在美國呆久了,不了解國內的現狀,即使5000冊全部印刷了,賣不出去,不一樣放庫房嗎？類似這樣的事多了去了。
  問題是你出版社做不到履行合約,就不要簽這樣的條款。
  再後來,《情斷拉斯維加斯》這部書下架後,市場出現了大量的盜版,更有甚者,一些電子書,把書的封面都改成了滴血的鬼女......

  盜版的紙質書《情斷拉斯維加斯》在國內一些平台及書店銷售,我朋友去書店買了一本拍照後發給我,與原版對照差距很大。電子平台盜版更加過份,五、六家之多。尤其Kobo網站,一家北京qianhuazhu科枝有限公司,沒有作者一來的授權，竟然推出《情斷拉斯維加斯》電子書並更改了封面。我委託律師查明,該公司負債纍纍,其法定代表人已被法院限制消費，連高鐵都坐不了。

  看看這些盜版，想想我收回版權前後所發生的這些事,我似乎認可了子諾轉貼中的提示：作者不要和出版社過不去,下架了正規的發行,盜版的,你有精力去告嗎？盜版的多,說明你寫的書受讀者歡迎，與其說盜版人去賺這個錢,還不如讓出版社賺。最簡單的常識,出版社正規推出和宣傳會給作者帶來知名度。那麼在意那兩千冊書有意義嗎？
  我真的無語了,一個碰瓷的環境提什麼“誠信”啊？！
  子諾淡出了我的視野。回頭探望，一位個子並不高挑,身材勻稱的女人在林陰下的小路閒庭信步,其魅影在須臾之間一閃而過。好像一幅油畫,色彩着秋天的景點而散發誘惑的清香。那滴水之恩的饋贈，瞬間化成鴻雁,銜着那本“情斷”的書,飛向遠方。我被擊潰了,必將受罰於被塵封已久的歲月之殤。
  記憶中幻燈片的切換儘管太文人,但心裡的感覺是對的。疫情前我回國要去成都探望子諾正好趕上她去上海專業培訓,在通話中,她講話的語氣格外的客氣。我知道,我已經成為她人生經歷中的過客,只不過那個驛站留有在記憶里幻覺着重逢溫馨的畫面。
  當下子諾已經重返她的專業,因為她所在的高校,有註冊會計師資格的只有她一人。是金子總要發光的！
  人生的煩惱和不幸多如牛毛，我的一生不會為權位煩惱，也不會為討生活煩擾，但我會為音樂感傷,因為音樂總讓我去回憶與子諾的相識及無言的結局。
  六旬已過，大半生薄涼,但生命的里程有了記憶誰都不會忘記......

              2023年7月30日於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