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奶的院子不是小说回忆中描写的那种一水儿青砖四合院。那只能是王府豪门富商殷实人家才有。寻常百姓住的,多是低矮的平房院落。一般而言,南北房是一定有的。东西房则视院落大小而定了。虽然城市住得比较拥挤,胡同里,关上院门,就不用管别人的事儿了。
爷奶的小院子只有南北房。西墙有个自己盖的厨房。东墙是大门,角落里有个厕所。中间的院子有葡萄架,有两口大金鱼缸。东墙下是一片自留地,种些“鬼子姜“,我至今也不知道”鬼子姜“是什么东西正规名字叫什么。它是一种根块植物。每年种一次,挖出根块,可以凉拌。主要是做咸菜头吃。也种些向日葵。待秋天前采收,盐炒瓜子。还有一棵香椿树,我曾在另一片文中提到过。那香椿树,叶茂繁盛,每年开春季节,可以采吃近一个月,还能送人不少。那葡萄架据说是爷爷在我三岁时种的。待到我有记忆,已是很粗大了。夏天在葡萄架下吃饭聊天看书游戏很有韵味儿。农村有农家乐,胡同有胡同趣儿。金鱼缸质量不太好,是一般灰不溜秋的样子。讲究人家要用外面上釉色的渔缸。里面所养得金鱼品种,不外是望天,珍珠,这些大路货色。饶是如此,看着各色锦鱼在荷叶粉花中游来游去也为一种闲趣。夏天的紫色葡萄熟了后,带着似乎白霜的颜色。泡在水里片刻拿出来一吃,清甜可口。
北房的门上方有面小镜子。据说,这是照妖镜。有这面镜子,妖魔鬼怪霉气不会进屋。这记忆之深,我时常琢磨在我们家门口也装面镜子,保持这革命好传统。
夏天的时候,爷奶禁止我们靠着门框倚站。老北京习俗如此,据说这是没有家教的表现。尤其女孩子,决不能倚着门站着。那是妓女在花街柳巷招揽客人时的站相。 后来,我二婶结婚进门后,常常在门框上靠着。爷奶气的没办法,也不肯说出来。老北京人好面子,再大的过节,也不愿轻易出口,怕伤人。
这小院子,在我小时候,觉得是个天地。夏天,墙角可以找蛐蛐儿,那小块地里可以挖蚯蚓。西墙下还曾经有个鸡窝,里面有5只母鸡一只公鸡。我常进去掏鸡蛋。中间陆续养过“老喜子”(一种鸟)和其它几种鸟类。也养过白老鼠,兔子。学骑车时,还能在院子里转圈练技术。墙脚下也留下过我淘气撒的尿。据说,尿类可以长蘑菇,所以我试了几次。还真的长出了白蘑菇。不过,谁也没敢摘下来做菜吃。嘿嘿。
随着我长大变高,那院子变得越来越小。原来院墙是个高大结实的感觉。等我到了高中后,觉得那墙又矮又破,怎么能护家护院呢?等上大学时,我已经急不可耐地要离开这院子了。那感觉居然像要冲破牢笼似的. 怪了,我那小时候的好感怎么不见了?
住在胡同里,邻里关系非常重要。俗话说,低头不见抬头见。早上出门, 去厕所,买早点,上班,买菜,接送孩子,整天要碰到邻居。夏天时候,各家人晚上坐在院子里乘凉。这个时候,如果关系好的,自然就会有说有笑。大人在聊天,小孩子们在追跑。如果关系不好,自然会尽绷着脸,装作没有看见。至于那为什么事情翻脸的,更是尴尬了。所以,有人会因为邻居不好而换房走人。昔日孟母择邻而居,那是为了孩子读孔孟书。现代的胡同居民为了顺心,也会被迫择邻而居。
爷奶在邻居前很有面子,在胡同里有口皆碑。第一是他们自己为人厚道和蔼。见人笑口常开。北京人说,拳不打笑脸,官不打送礼的。人家对你礼数做足,谁还会翻脸咬人?其次,他们的子辈,也就是我父母,二个叔叔,全是穿军装的。在六十年代中期,大门上有四块光荣军属篮牌。这样,邻居自然另眼看待。
饶是如此,爷奶还是不小心得罪了一个邻居老太太。那老太太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嫁个女婿是印尼归国华侨。有天晚上他突然跑到我们院里,穿件汗背心被撕破。他和岳母动手打起来了。爷奶好心留他在院里说话劝解。突然,院门大开,他岳母出现了。老太太上来就撕扯这女婿。爷奶拉架不迭。那老太太大叫一声,倒地昏厥。赶紧叫人用三轮车拉到医院。后来,这老太太再不和爷奶交往,结下了怨。迅即,文革斗地主反革命开始。她的先生是个老实巴交的卖菜老头。在中共建国前做过北京的警察。那可是个真正的北京好人。可惜,从“解放后,”就背着历史包袱,被歧视,只能混口饭吃。老太太立刻把老头子撵出屋去。在六十岁的年纪离婚。没想到,这胡同里还真有烈女,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强悍如火。这是爷奶一生唯一的“得罪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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