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读者在我的万维博克里留言说,如果你能够注意不流露出北京人的优越感,相信你会有更多的全国读者。看到这条留言,我先是一愣,嗯,我什么时候露出北京人的“优越感?”
为了求证我们北京人在国人的心目中的印象,我特意问了几个外地的朋友,大家都说你们北京人是有些牛气,牛烘烘的。后来,苦想了几天, 才明白过味儿了。
看来,有必要说说我们北京的胡同文化之一—吹牛侃山。
我们老北京人,尤其是胡同串子们,喜欢聊天侃山。百姓侃山,这口气嘛,自然就不能像当官的作报告拿样子。胡同串子侃山,只会信口开河,不讲什么分寸。 老北京人自己知道吹牛的分寸。 反正吹出去收不回来,也从来没打算收回来。这样,可劲儿吹,也噎不到自己的嗓子, “闪“了自己的舌头(老北京话,意为吹破了牛皮)。 老北京人侃山的对象肯定是胡同里的哥们爷们。人家自然也心里明白你在吹牛,吹多大的牛。吹得差不离了,人家自然会出手点破你的牛皮,让你歇一会儿。这样,一个喜欢吹,一个喜欢听。 吹的有滋有味, 听的摇头晃脑。可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有吹有拍,皆大欢喜。
可是, 如果这老北京人遇上个外地人,对方没有咱们这点“与时具进”的默契,也没有些北京的胡同知识,尤其不能理解老北京人的侃山调笑的特点, 这就可能产生误解,认为咱们北京人爱吹,不诚实。哎,这真是委屈我, 委屈我们老北京人了。 其实,这根本是“老外地“们还是“土头土脑“些, 没见过爱吹能吹的。 不知道”吹“就像那豆汁驴打滚, 还是咱们老北京的文化特产。
以前, 看到报纸上吹老一辈流氓无产阶级革命家陈云养生有道,每天吃13粒黄豆,一粒不多,一粒不少。我就哈哈大笑, 这上海老赣儿吃黄豆都这么精打细算,太小家子气了。 要是我们北京人吃黄豆,还不照着半斤干它一顿? 起码,吃完黄豆爱放屁,也多放几个响屁过瘾嘛。后来, 我才明白过来,人家这叫细水长流,滋润养生。 要的就是这不疾不火的劲头儿。南北方中国人,虽然书同文, 实在许多习惯不同。如果不了解当地的文化底蕴,就容易产生误解。老外地们,就会因我们老北京人的口气大,而认为我们有股优越感。 沟通不良,是误解产生的第一大原因。 自己习惯了的说话方式,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别人听在耳里, 会觉得好或者不好。
当然,老外地们也得替我们老北京人着想。 我们总不能跟人说话前先小心问一句,您能听我吹会儿吗? 谁真要开吹的话,也不会蠢到这样去问别人的。 这吹牛,根本就是融化在老北京人的血液里,不知不觉间,就吹上了。你要是让我宣告各位,老秃准备开吹了。 那我下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上台开吹,吹破天儿,老秃不会红脸。要的就是自在自然地吹。 要是扭扭捏捏地先问一句,能吹吗?嘿嘿,老秃肯定臊红了脸,扭身下台进胡同吹去了。
第二个原因,可能是我们北京真的有不少好东西可吹。尤其在各地来的老外地们面前。比如,任凭苏州人吹那边的网师园,虎丘剑池 ,上海人吹那个城隍庙, 还有山东的孔府,成都的武侯祠,我们北京人一开口就是颐和园,北海,故宫。这口气,就像颐和园是我们家的后院似的。这听在老外地们的耳里,自然就心里不舒服。颐和园再好,也不是你家的啊。 嘿嘿,还真说对了。咱也知道那是皇家园林,咱们这胡同串子也进不去。可是,颐和园毕竟是皇家园林,那气魄,那工艺,民间有钱也不敢盖啊。咱们说颐和园好的,不是显耀咱家的那块院子,而是就事论事。让你知道,咱知道那个地方, 起码是每天看着,都看腻了。也说不定, 咱也进去过。比如,给皇后宫妃大臣太监们送贡物, 给毛爷修房子扫地之类的。 不过,北京人再吹得欢势,也不敢把颐和园吹成自己家的。 这就是吹牛的底线, 分寸火候的掌握。至于这中间的发挥,嘿嘿, 全看你的口才和胆量了。
再举个例子,各地的菜式风味不同。每个人说起自己的家乡菜来,都会唾沫横飞,口水四流。不论是传统的中国八大菜系,还是各地的拿手绝活,说起自己家乡的好菜,谁都不会让人一头。我们老北京人可以不换不忙地等老外地们吹完后,问一句,谁比得了满汉全席?那菜式的丰富,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无所不入其内。那排场之大,连吃七天,才能吃完全部菜式。这还指的是每盘菜你只能吃一口尝尝,不能真吃完了。 川菜再好吃,排一大桌子, 七盆八碗九碟也差不离了。这满汉全席,可不是寻常百姓, 小康人家能吃的。非是高官巨贾,王府豪宅,谁摆得起满汉全席? 所以,满汉全席还吃的是气派。这气派二字,别的菜系根本没有办法比。
北京作为建城千年的十三朝古都,人文气韵丰富悠久. 这点, 其他城市无法比拟。自然,我们北京人,哪怕个平头百姓,也总会沾上点皇家虎威,带点皇家的居高临下的牛气尾巴。 近朱者赤吗。离着皇上不远,我们怎么着说话也得有点扬着头努着嘴的感觉。 这样,给老外地们的印象, 北京人的优越感, 也算是有些历史渊源的,有些文化含量在里面。应该不是山西黑煤矿暴发户的那种飞扬拔扈的劲头儿。
那么,我们北京人说话真的有优越感吗? 通过跟各地来的同学交流,我觉得还是有一种“我见过的”的口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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