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一个月,七侃八侃,居然侃出来11段。嘿嘿,看来我在北京人里也算业余九段侃山高手了。幸亏侯宝林比我早死很多年,不然,我要是跟老人家同时代的话,能让老人家嫉妒半天呢。反正唾沫星子横飞, 不就是一壶茶的成本嘛。侃山和吃饭穿衣造爱打老婆遛弯一样,也算是老北京人嗜好的层次。 当然,还是吃饱了撑着了以后的“高级“需求,再怎么说好歹也算个“文化“活动嘛。
不过,凡事还是适可而止。虽然可以一直侃下去,码它个七七四十九篇,那样就容易流于贫嘴了。用我们北京胡同串子的行话说,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而且,把其他能写的好题目也给耽误了。 所以,我还是最好保留我的“胡同串子土著网络文学家“的清誉为好。这样,今天最后码一段,作为总结,把我对北京的爱恨情结概括一下, 了结我作为一个曾经的北京人对现在的北京的纠缠不清的感觉。
说来话长,我的前半生虽然一直在北京居住学习工作,可我对北京的印象一直不好。
我讨厌北京的干旱风沙天气。小时候,跟爷奶住在东直门那边。1967年文革开始的时候,我大概6-7岁左右。那个时候,东直门的城楼还没有拆掉。黑魃魃的城楼上面没有灯光,在夜晚,其庞大的黑影立在我家东边,糁糁的,很容易让一个小孩子害怕,以为里面有鬼怪。成群的黑色乌鸦,我们胡同串子叫它老鸦(发音--公)呱呱地叫着飞进飞出,环绕着那巨大的破城楼。听大人们说,里面有大蛇蜈蚣等等我害怕的虫类。
冬天的时候,北京干燥寒冷。呜呜的西北风刮得漫天黄沙,夜里出去常被冷风呛得呼吸不畅。春天的大风,把黄沙刮得满城都是。陈旧矮小的灰色胡同群里,人们窝在那些最多叫做屋子的窄小地方生息着。冬天家家生煤球炉子取暖做饭,青色的煤烟笼罩着胡同院落。跑到大街上,也没什么商业,除了街头巷尾的油盐小店外。
冬天的北京,以那个年月的副食供应水平,只有大白菜,土豆,胡萝卜,一吃就得熬过漫长的冬天一直到次年的四五月份才能见到绿色蔬菜。所以,少年时,我最怕吃的就是这几样“菜。” 那个年月配给的标准粉,玉米面,一直吃到了我出来为止。
作为毛爷时代的首善之都,北京的官儿最多官气最重官腔最流行。连我们北京的百姓们说话也带着一股子官腔味儿。中学的红卫兵头目满脸通红,高唱着国际歌,愤怒批判修正主义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上街不论是买东西还是办事,人人面无表情,连街道居委会的老太太们也说话按着政策侃一点不含糊呢。大小单位一年到头组织无数次的政治学习,强迫人们鹦鹉学舌,介有其事地重复着毛爷的各种阶级斗争论调。所以,你说句什么,都有人愣往阶级动向上拉扯。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人的本性很难不被歪曲,很难不被掩盖。难得见到的是人类善良的那些东西,是真情的流露。似乎,那个时候,北京百姓们人人躲藏在一张面具下面,唯恐把自己的真面目让别人看。 在这种物质贫乏,充斥着阶级斗争口号的城市里成长大,给人能留下什么好印象吗? 大学的时候,班里许多岁数大的同学们一付付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样子,也让我厌恶的不得了。以至于我很长时间不再跟本班同学联系,好离这些“老革命”们远点。
北京在我眼里是个寒冷光秃的城市,有气派而令人生畏,僵硬,没有人情味。
所以,我后来出差到了四川,江苏,几个当时比较物产丰富的省份,我感觉,人们说话没有官腔,态度平和。让我的印象非常好。
当出来的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北京,心里说, 终于离开了这个血红色可死气沉沉的地方了。还有种逃离的奇怪感觉。很长时间内,我不再阅读中共的口舌,关心北京也只限于问问来探亲的父母。
六四的枪声让海外的华人惊骇,怒涛般的示威席卷了北美大地。当中共的坦克开进天安门广场的时候,满屋子的中国学生痛哭流泪。我们这些在中共的红旗下长大的,总算亲眼看到了中共的血腥魔爪,认清了中共的残暴面目。
当一位身着白汗衫的年轻人,只身站在坦克面前,阻止坦克前进的时候,那一瞬间,我们震撼了,我们再次流泪了。这个场面会永远留在人类历史上。那是人类面对屠刀的勇敢身影,那是人性面对兽性的无畏光芒。那是一位真正的中华勇士,和中共的坦克对抗着。他可以随时被中共的坦克卷到轮下,被中共的子弹打倒。他知道他所面临的危险,可是他义无反顾地面对中共的坦克,那种勇气,那种置身度外的胆量,让我们满屋的留学生们感动了。长流的热泪不再是悲哀,不再是仇恨,而是含有了钦佩的成分,含有了希望。
很长时间内,我家里都有一张照片,那位天安门勇士孤身面对坦克的身影。 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他是我们心中的真正英雄。过去的一百年间,有中华民国军队抗击日本入侵的身影。而这位勇士所代表的,是中国人民面对一个红色法西斯时候的觉醒,反抗和不屈的精神。
看到这幕场景,看到北京市民们自发帮助学生,反对腐败的运动,我深深地被北京乡亲们的勇气所感动了。这是一个转折点,
从此,我对北京出来的乡亲们有了亲切的感觉。前几年,当我第一次回到北京的时候,我来到天安门广场,凭吊六四时候的遇难者。特意来到天安门东边那块地方,看着当年那位勇士面对坦克的地方。心里想着,应该在这里立块石碑,纪念这位勇士。
回到北京几次后,我对北京的厌恶逐渐消失。看着各处新颖的建筑物,看着陌生但衣着得体的人们,我对北京的感觉不再是那个风沙满天,灰不拉几的北京,而北京人也不再是那个朝代下的呆板木衲样子。他们的脸上透出了自信,透出了希望,平和而又进取。一个新的北京,脱胎于老旧的北京。一代新北京人,融全国各地之精华,年轻而又朝气,大气。而我,则以一个老北京人的身份,看着那远去的儿时记忆变成现代化的大都市。
不论我将来身在何处,我总会关切地看着北京的每一点变化。当然,我也找出每一个机会,回去看看亲爱的北京。那里,不但现在有我的父母姐姐,还有无数的真正北京乡亲们。 走到哪里,活多大岁数,做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忘了我是北京人。我也会大声说,我是北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