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作为一种低层次社会人群,不论在世界哪个角落,哪个朝代,肯定存在。最早听说痞子这个词汇,还是上小学时候。那个时候,家里有几本毛主席语录,其中,有篇(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提到农民运动被诬蔑为痞子运动。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词汇。有毛爷的御口金言,我就不再考察痞子的定义和历史了。既然毛爷在他早年的著作中都提到了,显见,这痞子肯定大量存在于中国社会各个角落。
在农村,这种人属于那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有人形容这种人说:挖绝户坟,踹寡妇门。反正是什么缺德事儿也干得出来。不过,据我看过的土改回忆录,好像共产党还挺喜欢这种流氓无产阶级。当年土改斗争地主的时候,真正的贫农佃户老实闷头不敢上。只有这种农村混混带头开展运动。
在城里,这种人也同样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鱼肉邻里。基本上,这种人扰乱社会秩序,象块饭里的肥肉,恶心人的成分多。真要是动刀子杀人抢劫,那就算刑事罪犯,县太爷,警察,党委政法书记,就要出面管了。所以,痞子们应该是游走于法律的边缘,占便宜捞油水,小家子气成分多。不太可能胸怀大志,成为窃国大盗。按说,各个朝代对待这帮家伙,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要这帮家伙不太过分惹事就放他们一马。
毛爷进城后,文革前北京治理很严。 尤其北京四个城区内,可以说到了排人头站队的地步。街道老太太小脚侦缉队配合派出所抓流氓。凡榜上有名的,一律送出北京去外地的劳改农场。迅即,把多年积存下来的流氓痞子整理干净了。
到我有记忆的1967年,整个一条长胡同里上百户人家,没听说谁谁是小流氓痞子。可是到了文革后期,街道胡同里流氓痞子大量出现,打架斗殴,偷鸡摸狗,骚扰居民。虽然不算什么大罪,街坊邻里还是害怕这种小痞子。不为别的,他要是粘上你,让你恶心讨厌,干生闷气。警察也无计可施。那个时候,抓地富反坏右,监狱都塞满了,哪里还有地方关小流氓啊?所以没有了道德教育,没有了法律威力,自然就有大量小痞子游荡在胡同里。
大概在74年左右,街道居委会找我的爷奶商量,对门有间房子,要安排一个刚从天津边上的茶淀农场刑满释放出来的。他们让我爷奶注意看着这小子。这哥们小名叫臭子。文革前被家里惯坏了,真的小偷小摸。结果被抓起来判了4年。刑满后在茶淀就地释放就业。八年不让他回北京。提起茶淀农场,北京人都知道这是个劳改农场,主要关刑事犯。政治犯一般送到甘肃山西更偏远的地方。在文革后期,有关方面终于看在他老实没有再犯的份上,让他回到北京。街道上给他安排了个纸厂的工作。我后来跟他比较熟悉,来往比较多些。 其实也不过是借书互相看,站着说几句话。
这个人,当年25岁,个子高大。如果看五官,很不错。就是一幅贼样子。也真奇怪,这种贼样子,很独特。真的一看就让你对他提防着。大概他的眼睛滴溜乱转,暴露了内心。俗话说,相由心生。这句话,很有道理。众人百相,心思各异。可你第一次看一个人,往往就能把这个人的大概背景,文化,大概的人品,看得差不多。这种相面,不是简单的长相问题。从他那里,我才开始相信是有所谓的“贼相“”富贵相“”天子相。“ 后来,我注意到,即便在美国,你还是能从面相上把一个人的大概猜得差不多。 还真有所谓的“卑相。” 从一个人的职业上,或者从一个人的面相上,能够看出这个人的社会地位,经济能力,人品。虽然人不可貌相,但是相貌和职业还是有点正相关的。你如果把一个在大楼里做白领的人放在灰狗汽车站售票,你就是觉得好像这个人不应该在这里晃荡。相反,你在大楼里很少能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不信,你把一个从贫民区出来的人放在大厅里,他那种面相就会和周围环境不协调。
年轻的时候,我倒是常照镜子,注意培养出点好的面相。后来人家给我的评论,还真的和我所预期的一样。 嘿嘿,其实也就是一介穷书生相吧。至少不会是贼相。至于更好的面相,别说那天子相,就是富贵相,我都没有啊。当然,我也谢天谢地没长成一幅太监相。幸亏组上积德呵。
中学的时候,有个全校闻名的痞子,叫宋宝仁。此人住在东城区北新桥街道的九道弯胡同那边。面色逊黑,精瘦。生气的时候面色阴沉,目露凶光。笑起来,你得亲眼看到才知道什么叫做奸笑,也就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邪恶气质。同样是笑,有的人就大方自然,真诚坦荡。有的人就是笑得不自然,甚至让人觉得讨厌虚伪。这个痞子很有点领袖能力。手下带着几个小痞子。凡是出面打架欺负同学,他一般不出面。在学校里闹事儿为难老师,也是痞子们出头。弄得老师们只能被迫向他示好,免得被痞子们捣乱上课。他的典型穿戴,是一身蓝,白边懒汉鞋,瘦裤腿。平常驼着背走路。直到他在77年下乡了,学校里的老师们才松了口气。
痞子 和痞气固然不可分割。 究竟为什么我们老北京人说话让一棒子南方人认为我们说话痞气,到底是个需要说清的问题。北京话由于说话很快,发音圆滑,拖泥带水的儿音,给人印象是说话的人不太正经,吊儿郎当的。再加上北京人说话嘴头子比较尖利,用词生动形象,听在习惯说乡音的在北京的各地盲流们耳朵里,就是痞里痞气的。尤其,北京姑娘们要连讽刺再挖苦的话,那听在盲流们的时候,就是太厉害了。其实,在北京时间长了,见多识广,习惯了北京人的调侃,就不会大惊小怪的了。这就如同让我这个北京胡同串子听四川姑娘一口四川话,我就觉得这么好的姑娘咋说一口噼哩八啦的难听话啊。我早年在四川学过英文,直到现在,我这口四川英文还是有很强的麻辣味儿呢。我戏曰: “sichuan English.\"
在我看来,多好的姑娘,开口说话,尤其不能说家乡土话。尤其,不能说广东话,四川话。山西话,河南话也好不了多少。最好听的就是吴侬软语。听到一个清秀姑娘用吴侬软语婉转道来,那真的是让人先自软了三分啊。
我们北京话,其实最不能用来谈情说爱。再好的情言诗句,让一个北京姑娘用北京土话说来,可真的俗气啊。比如,朗诵个普希金莎士比亚诗作,巴金徐志摩老秃的情话集之类的,决不能用北京土话说出来。 不然,掉价啊。再好的姑娘也立刻吓跑了。
当年我如果不是多个心眼儿,跟秃太用标准的普通话套近乎,把秃太唬住了,我根本就没这个桃花运啊。同样,我这口标准北京话到了成都,苏州,那儿的姑娘们挤在我后面听我说话呢。要是我真个用胡同俚语的话,人家姑娘们肯定把我当成了痞子,早就逃之夭夭了。所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见人下菜碟,这是我们老北京人的绝活儿。当年林彪如果能跟我们老北京人学点的话,他何必非要坐飞机跑了,一去不复返呢?
嘿嘿,痞也有痞的好处。所谓心思灵活,不就是这个境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