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抽烟二十多年，为一口气之累，经常四处踅摸着买烟。

对于不抽烟的人来说，会觉得奇怪：抽烟也没什么过分的，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买到啊。而对于抽烟的，尤其经常抽，烟瘾大的老烟枪来说，在哪里买烟就稍微复杂点儿。

抽烟的人，分为二类。 一类烟枪们注重牌子和口感。喜欢上万宝路，那就一抽多少年不改牌子，连具体型号，比如 100s，或者 mint，都不改。图的就是口味一致。价钱次要，基本不太考虑。人家抽烟讲究口感好，注重质量，算是抽烟有品，不凑合的”高大上“型烟枪。 第二类是烟瘾大些的，注重烟量。买便宜的烟，不太在乎牌子。 本来抽烟就不是一个好习惯么。再费那么多钱，不就更坏了吗？ 俺就是这种要钱不要命想抽还想省钱的主儿。当然，俺也不是不想抽好烟，比如中华，熊猫等前朝红帮要人常抽的上等烟。问题在于俺一个穷打工的，赚一壶醋钱不容易，抽不起上百美元一条的中华或熊猫牌烟。其实严格说，可以偶尔买一条抽，过过瘾。要是每月买二条满足日常吞云吐雾就有点过分了。 当然，纯从金钱角度看，不到二百美元一个月抽些好烟，似乎也算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嗜好，比吸毒，嗜赌，酗酒等习惯要好多了。值不值的全在个人感觉么。 长话短说吧， 俺不舍得在抽烟上花钱，认为不值得，也不必要。既然抽烟不是一个好习惯，那就注意降低成本，满足需要，在二者间找平衡吧。于是乎，这么多年，俺经常寻找哪里可以买到便宜烟。

买便宜烟的冲动也因为是美国的卷烟价格在过去二十年里不断上涨。政府层层抽税，越来越多。二十几年前，在南方秃城买一盒万宝路不过二美元，还有好几种牌子低于万宝路价钱。那时候俺也没花心思寻找便宜烟。名牌烟都这么便宜，还瞎找什么便宜烟啊。可是烟价在不断升高。现在，秃城一盒万宝路最便宜的要五块多美元。而同一盒烟在牛妖城里卖10美元到12美元，这用我们老北京的话说，简直是宰人嘛。 其中， 每盒烟州政府起码抽走四—六美元，真成了政府的印钞机器，而政府则成为现代版的”周扒皮“了。俺去年刚到牛妖城时候，看到一盒万宝路居然11美元，把俺惊讶的半天没合上嘴。这牛妖城政府，看样子，不想让俺们烟民抽烟，非要俺们烟民吸大麻过瘾嘛。据说，一小包大麻也不过是这个价。这不是政府逼良为娼，把俺们穷苦的烟民们挤兑的无路可走，几乎到了要么戒烟要么上吊实在不行上梁山劫道抢银行的地步了吗？

开始，俺觉得万宝路贵了，不值得继续抽这个牌子。俺只好把眼光下移，买一个便宜的牌子。坚持几年后，这个牌子也慢慢涨价，几乎和万宝路一样贵了。无奈，俺开始减少抽烟数量。后来，俺在回国时候在机场免税店买国产烟。每次买个三条左右的，够折腾二，三个月的。有时候，知道某人回国，俺就请人给俺带回二条。这样，烟源倒也不断，只是不能保证不中断，小小不便而已。

每次回国，俺常在到处都有的杂货店烟酒店买各种国产烟试抽。比较一下万宝路等美国烟和国内五花八门的烟，俺发现国产烟制造工艺上早就跟美国烟水平一样，包装比美国烟更加精致讲究。看各种国产烟的烟盒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儿。但是，就味道而言，我更喜欢美国烟多些。 美国烟，后期生产处理保留了烟叶的香味。闻一下，恰到好处的烟草味道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吸一口，那天然烟草味道纯淳，令人回味良久。而国产烟则明显加工过细，居然没有了烟草的天然味道。具体说，什么味道而也没有了。你都不知道在抽什么呢！ 也许烟厂真的把烟叶里混进大把麦秸树叶等杂质。这样说肯定没有事实依据，纯造谣而已。反正我的意思是想说抽国产烟的味道如同嚼蜡，令人生气。如果不是嘴里冒烟的话，大概烟枪们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讷！可是，看在国产烟便宜的份儿上，还得接着抽它。

偶然机会，一个有同好的朋友说在南方秃城可以买到国内烟。原来是一家福建人开的小杂货店。这是从纽约那边运来的走私烟。只能偷偷卖。靠的是烟枪们口口相传。不是有句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看来只要价钱便宜，卖什么都有人闻风而来。一打听，一条“中南海”三十美元。这怎么也比万宝路一条六十五美元便宜一半么！这杂货店满店都是什么米粉面条等放三百年拿出来还能煮着吃的东西。平常也没有几个客人进来。去过那么多次，店里也基本是福建人呱唧呱唧地说话。刚进去时，老板还警惕地盯着我，不肯拿出烟来让我挑选牌子。大概怕我是政府派来卧底的。后来大概看我挺老实巴交的样子，就先收下现金，让我出去转一圈。回来后，老板已经把烟放在一个黑色口袋里了。认识了，以后再去，就是直接问货交钱，不再啰嗦了。一晃间，跟这家杂货店买烟已经十年了。不知道这家店里的粉条面擀是否还是当年的货啊。

真正可笑的事儿是去年刚来牛妖城买烟的经历。

从南方秃城带来的烟抽完后，在牛妖中国城内四处踅摸着买烟。看到超市进去问，人家都摇头，不卖走私烟。柜子里摆着的是完税后的万宝路。那价钱跟美国超市里卖的一样。这次马上学乖了，不再去华商超市问。大超市不会在意这点走私烟的小钱，不值当为它被政府抓住。 找了几间卖中药首饰咖啡糕点等的小铺子进去问。终于有个女店主告诉我，去对面那家手机店问问吧。进去一问，那哥们问我谁告诉的。我一指对面那礼品店。他倒也痛快，让我先拿钱。他离开柜台走了。没二分钟回来交货。朋友说，牛妖城里政府经常查，店家小心，不敢公开卖走私烟。朋友指点说，你去法拉盛买烟吧。那里卖的地方多。政府在那里查的也不严。

来到法拉盛后，没费功夫就知道哪里有卖走私烟的。

有天晚上在一家五块钱食堂吃自选四样菜的盒饭。吃完饭，问门口收钱的女子哪里有卖烟的。她一努嘴，下巴一杨：傍边门口那老头在卖烟呢。出门仔细一看，一老头站在黑影里，背着一个国内常见的挎包。刚要上前询问，见一白老美过来直奔他说话。那老头把老美往黑影里拉了一把，从挎包里拿出一盒烟，朝街道上走一步，顺手把烟塞进老美手里。老头接着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得我乐了半天。 敢情儿这卖私烟的还跟咱党早年地下党接头那样神秘啊！ 乐了一会儿，想起来，啊，我还没有跟老头买烟呢。刚要后悔，忽然看到那老头又转回来，站在原地了。我更乐了： 老家伙还挺狡猾啊。上前问你有什么牌子啊？老头看看我，悄声说，中南海，黄果树，红塔山。 我一听再次乐了：草，真跟咱红帮地下党对暗号一样啊！ 赶紧说，中南海一包，黄果树一包，红塔山下次再说。一口气说出来的，省得老头以为我是北京公安局或者美国法拉盛警察局的雷子。老头看着我的手，意思要我先拿钱出来。 我把钱交给老头。他这次转身进门口了。旋即从门口出来，仿佛跟我走对面，不看我。手里捏了二包烟，走近时候突然靠近我，利用身体做掩护，塞到我手里！再次表情严肃地径直走了。这下子，又把我逗乐了。这辈子哪儿找这种经历啊。 那从小看过的小说，电影里的什么地下党接头，暗号，观察环境，提防敌人暗探，收取情报，不重复老习惯的描述全被这老头一人演活了啊！！咱倒成了一跑龙套的群众演员了！ 心里敬佩的不得了，赶紧多看了老头一眼：口音是南方人，中等个子，很瘦，穿一套黑灰色的套头棉衣，背个绿黄色的军挎样子的包。走在大街上不显眼，不招人注意。完全是党的地下工作者的样子啊！

抽着烟，想着今晚遇到的场景，我一路狂笑着回去了。

几天后，再次出去买烟。这次来到法拉盛有个叫金山市场的破烂卖场。里面有个铺子卖烟。这是一个当地朋友告诉我的。 进去一看，嚯，卖鞋，卖衣服，卖油条烧饼，卖手机，卖礼品的一溜小摊。在美国居然还有这种地方，破烂拥挤的比国内村镇的卖场还寒酸啊。说不定里面哪个小子回国送个名片上面印的头衔是美国纽约旺盛贸易公司集团总裁呢！ 找到那个铺子，那哥们一脸精明样，目光凌厉。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在他的铺子前等着。 他从远处走来，把一个塑料袋交给那人。 我上前问，来一条红塔山吧。他看看我，迟疑一下。大概因为我是生人吧，不动声色地说，30元。把钱递给他。 他再次走远了。一会儿拿个黑塑料袋回来。道声谢，我也二话不说，转身出来了。中间没有任何闲话，完全符合地下党不套近乎简单快速隐蔽的特点么。这哥们的铺子还在那里开着，我就不提他卖什么了，以免给他带来麻烦。

最后一次在法拉盛买烟是从一个女人手里买的。其实她这地方是在一家店内临街小窗户内支个桌子卖电话卡中药秋衣。我买完电话卡顺便问一句哪里有烟卖。她问我要什么牌子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支吾一句，来二盒红塔山吧。也是收钱交货，只说一句，快把烟放口袋里。那烟，她藏在脚下一个塑料袋里。这女人身体瘦小，戴眼镜，苍白的脸色，怎么看怎么一个老实本分的家庭妇女。抽着烟，我使劲想把她同红帮样板戏里的哪个龇牙咧嘴或横眉怒目的女党员形象联系起来。可惜红帮样板戏只有八个，实在找不到一个适合这个女人的形象了。她大概介于红灯记里的李奶奶和沙家浜里阿庆嫂之间吧。不过么，红帮地下党的人么，都得藏巧露拙，让人不注意的，才能于无声处为红帮打天下。

回去后。好好照了镜子，想看看俺有没有潜力给咱朝廷做地下党：一副厚厚的眼镜，后边是一副细小的眼睛，无神无光的。高挺的鼻梁，鼻头肉蛮多的。嘴唇端正但有点薄。一双耳朵不大不小。脸上综合表情平淡，文人之相，大概一落魄书生之类的。这类人，不会在党政朝廷职位上，不会有多大出息。没机会搞情报，也没本事送情报。上不了台盘， 也放不下架子。倒是适合点颗烟， 写一篇杂文抒发一下内心的对党的牢骚不满，比如叫“多余的话。”

啊，想起来了，咱党早年的总书记，那个叫什么秋白的，不就是写过这篇文章么？ 看来俺是做不了小工，是做大人物的料啊。 不过么，老瞿的下场很惨。当年红帮残军败将逃跑时候，毛大爷和周大爷楞嫌人家无用，不带着他流窜，把他留给蒋介石收拾，借老蒋的刀杀了秋白，让老蒋背了一辈子的罪名，替毛大爷扫清了一个朝上爬的障碍。

通过在美国中国城买烟，俺着实知道不少地下活动的秘密手段。 俺这阶级斗争的警惕性也提高不少啊！ 下次如果习大大需要找个人在中国城把反朝廷聚众闹事的那谁谁弄掉的话，派人捎个话来，咱抽颗烟的功夫就能把他弄干净了。 到时候，习大大也别送俺什么军功章，爱国华侨之光奖状的，送一条他抽的中南海俺就心满意足了。要是习大大再大方点，以后定时定点送来的话，那就太好了。但这事儿，俺不能回去取。那不是叫双规嘛。俺这爱国老华侨抽口烟，也不至于被咱朝廷擒拿下马么。

现在，俺住在新泽西州中部。 周围还没有找到卖走私烟的铺子呢。 不过，好在俺北上牛妖城五十英里，南下费城五十英里，都不远。也熟悉这二个地方卖私烟的铺子。便宜烟的来源问题不再是问题了。可以放开心抽，让无边的烦恼跟着烟雾冉冉上升消失在宇宙间。去他的什么肺癌直肠癌的，反正人生不过是区区几十年，早走晚走不差那几年。抽几口烟又碍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