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和几家朋友在海边租了一个别墅住了几天。下午的时候,朋友们在面对大海的大厅里唱卡拉OK,我则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阳台上,手握一杯冰镇啤酒,面对着大海,听着阵阵波涛,吹着海风,看着海滩上悠闲的人们,突然就有了一种白日梦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在迈阿密度过的那些日子。此情此景是何等的相似,只是心境决然不同。 迈阿密的冬天以它宜人的气候,蔚蓝的大海,白色的细沙海滩吸引了无数的度假者。美国北部的很多有钱人,到了冬天都会去迈阿密住上几个月,躲开严寒的冬天。我来美国后的第一个冬天在迈阿密的一家海滨旅馆度过了三个月。那家海滨旅馆坐落在迈阿密海滩上,我住的包房位于三楼面对着大海。打开窗就可以听到海水拍岸的声音。看到在白沙滩上日光浴的男男女女,和在沙滩上专心玩沙子的儿童。包房有两个卧室,两个浴室,起居室和厨房。旅店的一楼其他的旅店没有太多的不同,无非是餐厅酒吧,舞厅和各色的交谊的大厅。听起来好像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豪华假期。不同的是我的身份。我当时是以一个陪伴的身份入住的。换一句话说, 我在那儿的三个月事实上是在打工。想也知道我一个穷学生,怎么能有钱混到富人的堆儿里来度假,和他们一起同吃同住,歌舞升平? 我陪伴的是一名86岁的老妇人 – 波迪娜。她住在纽约州北部的一个小城。她是犹太人,三岁的时候从德国逃到美国,是大屠杀的幸存者。犹太人很抱团。我们所住的旅店就是犹太人开的。可以说是一个犹太人的集聚地。不用说她很有钱。每年十二月到二月都去迈阿密的同一家旅店的同一个包房住三个月。我们去的那年冬天是她第十六年在那儿过冬。她不但要求住同一个包间,就连包间里的厨房用具都是专门的。她离开后,旅店把所有的锅碗瓢盆都打包专门存起来。等下一年到来之前一天才清洗好送到房间。她有一群很有钱的老年朋友。分散住在纽约和康州一代。每年冬天到这儿相聚。因为都是些老年人,她们的日常活动很简单也很有规律。波迪娜每个星期一的上午要去做头发,做手脚指甲保养。星期三的晚餐一定和一群朋友去外面饭店聚餐,而且总是去的很早为的是可以享受到非就餐高峰时间段的折扣。星期四是一定要去她最钟爱的一家面包房去买她最喜欢的面包和点心。别看她行动不便,每次都要亲自去。不过是两个街区之遥,都是出租车来回。很多时候出租车嫌太近不肯载我们。她就会絮絮叨叨一天都不开心。星期日的上午,她的女儿女婿会接她去教会。她的女儿女婿也是有钱人,同样每年来迈阿密过冬。不同的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房子。 其它的日子里,一般上午是在游泳池边上度过的,波迪娜会和她的朋友们坐在一起聊天,我多半会坐在一旁读读书, 或是 写写日记,更多的时候就是望着大海发呆,那是我来美国的第一个冬天,思乡的情绪无时不刻地缠绕着我。想着家人朋友我常常会流下思乡的泪水。下午的时候多半是在酒店的房间里陪波迪娜看电视,看肥皂剧。 那是我练习听力的最佳时间。我从开始的半懂不懂剧中的对话,到后来的能听懂书本上学不到的俚语方言和语言之外的寓意。晚上则是大家轮流到不同的朋友的房间打牌。因为我们住的套房的位置最好,也因为波迪娜有糖尿病行动不很方便,所以来我们的套房打牌的时候最多。她们打牌的时候我的任务就是过一会儿给他们准备一些冰淇林和点心饮料。除了这些我多半的时间躲在一个角落里读书读报或写写信。有好的电视节目时,我会看电视。偶尔的时候我也坐在波迪娜的旁边陪陪她,但她们打的牌我不懂,而且她们之间都讲德语。我听不懂她们的谈话。所以陪她纯粹是象征性的。 那是一段衣食无忧的,缓慢和清闲的日子。也是一段十分寂寞的日子。和打餐馆儿相比,在迈阿密的日子更像是一只笼中鸟的日子,体力上不累,但心里上累。打餐馆的时候,虽然我的世界也很小,可毕竟我每天都在同不同的人在接触。而且有同事可以说笑,甚至可以去骂骂那些“打铁”的铁公鸡客人。可是陪伴她的日子是24/7没有喘息,没有隐私,没有自己的日子。她是一个性情古怪多疑的人,脾气好的时候,总是说我是她的女儿。时不时地给我个拥抱什么的,一脸的慈爱。可是每次我接(打)电话,她都不开心。而且电话之后她都会详细地问电话上讲了什么。如果我只是简单地讲个大概,她会说你讲了那么久,不会只是这一点点。我不喜欢撒谎,也不喜欢把我自己的事全部告诉她,于是就尽量少讲电话。每天上午坐在游泳池边上的时候,如果有别的客人来找我聊天,那她就更不开心,会找任何借口把我支开。在她眼里好像每个来跟我讲话的人都是不怀好意,要把我从她身边拉走。 回到房间会又是一副慈母的样子,告诉我千万 不要跟他(某个过来跟我聊过天,我都不是是谁的人)走。会告诉我那个跟我说话的人时如何的不安好心。为了不让她那么紧张, 我就尽量不和她圈子之外的人讲话。同时她还是个很强势的人,比方说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就连点什么菜都是她在做主。去她的朋友的聚会,连我穿什么样的衣服她都要说了算。她到了这样的年纪,比较神经质,她会没来由的哭,也会没来由地生气。时时刻刻离不开人(平心而论,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请陪护的原因)。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我当然就只能一步一随,一定在她能叫到的范围内。 不用说 那些日子里我是寂寞的。那段时间里我会常常想到那些为了某种目的,嫁给一个不相识,或是不同年龄段或是没有共同语言的人的年轻女人们。不知道她们怎样,又以怎样的心境去面对每一个日出日落,月圆月缺。 星期二的上午是我最快乐的时间。因为我会有1-2个小时的自由采购时间。每个星期二的早晨,安排好波迪娜的早餐,把她安顿在游泳池边的阳伞之下之后,我就拿着波迪娜开好的一张采购清单,去不远处的一家超市买东西。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像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一路飞 出旅店,飞在通往超市的路上。心情真的就像风一般自由。真的一路是唱着歌儿去的。我和彼得就是我在超市门口认识的。他主动过来和我打招呼。他是位作家,已经退休,那时候在义务开BUS接送有需求的老人来这家超市买东西。我和彼得从此成了好朋友。他还和她的妻子还在2006年专程来做客一个星期,当然这是后话。在买东西回旅店的路上我还认识了也住在这家旅店的克里斯,他是因公司的业务常年住在酒店的。有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在波迪娜起床之前溜出去,在克里斯的帮助下,在旅店附近的海边和街道上照了一些照片,寄给家人朋友。为我的迈阿密生涯留下的唯一一组见证的照片。我还认识了一位意大利的餐厅老板。他在迈阿密开了几间意大利的餐馆。他总是坐在旅店大厅的酒吧,有时和朋友交谈,有时就喝酒看电视上的体育比赛。他有一家餐馆就在我们住的旅店的附近的一栋高楼的顶层。我还去看了看,别的不记得,只记得墙上挂的那些政要,名流的照片。 我就是通过星期二的自由时间窥视到了外面的世界,与外界建立了极有限的联系,对迈阿密有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当然我的自由时间窗口只有短短的1-2个小时。多年后我完成了学业,正式到公司上班。有一天一个同事向我推荐一家她喜欢的商店-“星期二早晨“,我立即就爱上了这家其实有点儿“乱乱”的商店,为的是它的名字-那个我最期盼最快乐的星期二的早晨。 虽说在迈阿密住了整整三个月,可对她的认识却仅限于我住的海边旅馆,以及周围的一些街道和短短的星期二的阳光。我一直很想重回迈阿密,故地重游。彼得和他的妻子琼也一直在邀请我去 做客。可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到现在为止还一直都没有机会再去迈阿密。不过我知道我是一定会去的,就在不久的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