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狗 （8）生命的無奈 一天最讓我高興的時候，莫過於下班回家。還沒有進家門，我的咪咪牳牳早已在門裡面等着呢。只要我一下車，就能聽見他在房門裡面又蹦又跳、嘩啦嘩啦地用爪子撓着門，“山呼萬歲”般地狂呼大叫，歡迎 “英雄歸來”。 我快速掏着鑰匙奔向門口，手哆嗦着把鑰匙對準鎖孔，恨不得一下插准把門打開。我也顧不上周圍是否有人，常會失態地晃起膀子，荒腔走板地、與其說“叫”不如說是“唱”起他的名字：“咪、咪、牳、牳、屁、屁、撲、撲。。。嗚”。我故意每個字都拖着長腔，最後還“嗚”一下，把頭向上一揚，就像一匹狼。 一開門，他定會跳着朝我撲來，有時勁太大還會把我推個趔趄。他蹦着、跳着、叫着，要親我的臉。我避之不及，偶而狗鬍子會蹭到我的臉上，我心花怒放，龍顏大悅。在這人人平等的社會，有誰還能像他那樣對我山呼萬歲？！在這功利的世界，有誰還能不嫌棄、親我那核桃皮樣、鬍子拉碴的老臉？！我一天的勞苦愁煩，此刻都被這個毛茸茸的狗狗化解的煙消啊！雲散了。。。 一周中最愜意的時光莫過於周末我在家的時候，我在計算機上網，他就在一邊趴着。我到院子裡打理，他就“走狗”般地跟着，我在哪，他就在哪，就像是我的監護人似的，處處跟蹤我，總處在他的視線之內。 但是，生活不總是陽光燦爛的。一天最悲傷的時候莫過於我早上上班離家。當我關上廚房的燈、拉上後門的那一刻，我的咪咪牳牳瞬間就變了個“狗”，一下子就焉了。尾巴不再搖晃、無力地垂下去，低着頭站在原地，看着我一動不動。當我指指狗窩門的時候，他耷拉着腦袋，兩眼憂傷的看着地面，無精打采的、慢慢騰騰的順着牆邊挪向狗窩。快到狗窩的時候就趴下不進去了，還會深深地嘆上一口氣，一蹶不振地抬眼看着我，又露出那月牙般的可憐眼神，讓我好生不忍。 這也是我最難的時候。我會摸着他毛茸茸的狗頭用兒語安慰他說：“沒有辦法的，爸爸得去上班班，上班班才能掙錢錢，掙了錢錢才能給你買飯飯、才有房房住、有飯飯吃。”此時咪咪牳牳好像能聽懂似的，無奈地站起來挪進狗窩。進狗窩門的時候最慢，我需要在他屁股上再推一把。 前不久，萬維讀者網上有一篇文章說，寵物狗的一生是很悲慘的，主人很不人道。看了作者例舉的一系列事實，非常像咪咪牳牳在我家的遭遇，我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的確，咪咪牳牳失去了一生的自由，失去了父母，兄弟姐妹，失去了可以自由馳騁的廣闊天地。我每天早出晚歸，只有早晚兩頭和他在一起，算來只有四、五個小時的樣子。偶爾，我會晚回來，他竟然可以憋尿10到12個小時。我形容他就像蹲監獄的犯人，一天出來放風的時間只有大約四、五個小時，其餘的時間就關在那狹小的空間裡，過着囚禁的生活。中午的陽光，夜晚的星辰似乎與他的一生無關。一周五天都是這樣，這就是他的一生！ 上班路上，我的思緒無法平靜，除了內疚，別無良策。我的咪咪牳牳是讓販賣“狗”口的狗販子從農村倒賣到城市來的。他的其他7個弟兄姐妹永遠不知被賣到了哪裡，沒人知道，也沒人想知道。沒經過他母親的同意，更不顧及她的感受，主人配合狗販子就生硬的把她的孩子從身邊奪走給賣了。他的母親也不會想，也沒有能力去想，她的親生孩子還為主人和狗販子掙了一大筆錢。 的確，按人的角度是很悲慘不人道的。也許，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但他生不生由不得他，他生在農村還是城市也由不得他，他被販賣的命運也由不得他，他賣到誰家全憑運氣。假如他被賣到別人家，或好些？興許還不如我家。即便他不被賣掉，在老家農村，他一生的吃住健康又會不會有保障？來的時候他身上可是叮着十一個蜱蟲（Ticks），一肚子蛔蟲來的。總之，這是他生命的無奈，這是他的命。 又到了上班的時候，我摸着他毛茸茸的狗頭重複着每天的話：“沒有辦法的，爸爸得去上班班，上班班才能掙錢錢，掙了錢錢才能給你買飯飯。”我無意間想到，我的一生還不一樣，我必須起早貪黑的勤奮工作，才得以保住工作、養家糊口，才能有飯吃，有房住。這是我的命，我生命的無奈。 其實，這世界上每一種生命都有他與生俱來的無奈。有些物種在無奈中絕跡。留下來的，是坎坷是順利，是好是壞，都有自己的無奈。有人出生在平民百姓家，必須靠自己從起跑線上一步一步的努力向前。有人出生在帝王將相富貴人家，一出生就贏在了起跑線上；有人出生的農村，天生資源有限，人雖聰明勤奮，但機會卻失之交臂。有人出生的城市，天生資源豐富、機會就多；有人生來殘疾，有人生來健全。。。數不勝數，太多太多生命的無奈。 這些自己決定不了自己命運的無奈，牢騷憂慮是沒用的。只有“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採取積極（Positive）的生活態度才能活出美好。聖經里說：“你們哪一個能用思慮使壽數多加一刻呢？（太6：27）”。“你們要將一起的憂慮卸給神，因為他顧念你們（彼前5：7）”。 耶穌說：手扶着犁向後看的，不配進神的國（路9：62）。每當我回家，我的咪咪牳牳見了我都歡天喜地的，忘記了一整天囚禁的苦楚。或許，我可以從我的咪咪牳牳身上學習忘卻！忘卻一天的勞苦愁煩，忘卻過去的不如意，忘記背後，努力向前。珍惜享受當下的美好。
陶器，寫於2019年8月，西雅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