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軼事(2)老師親如媽 孩子隨我出國的時候只有五歲,出來後開始上小學。那時,我們這些中國學生大多租住在靠近研究所的城中心一帶,周圍商店比較集中,生活方便。周末往往與孩子年齡相仿的幾個家庭一起走着買東西。大人一起聊些大人的事,小孩聊些小孩子的事,其樂融融。 一次和幾家人買菜走在街上,迎面碰見了孩子的小學老師,一位中年婦女。孩子們看見老師,高興的個個張開手臂迎面跑上前去,有摟腰的,有抱大腿的,親熱的不行。老師也脈脈含情地看着這些孩子,寵愛地摸着他(她)們的腦袋,像是摸着自己的寵物小貓小狗。 孩子們見到老師,竟比親媽還親,這讓我很是驚訝。平常除了不得已參加家長會,我幾乎不跟老師打交道,對外國學校了解甚少。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看見孩子這麼喜歡老師。 我的小學可不是這樣,講究的是師道尊嚴。也許因我生性內向怯弱,每次見到老師都是誠惶誠恐、畢恭畢敬的。即便後來到了中學和大學,見了老師也很緊張。如果在大街上碰見老師,能躲就躲,實在躲不了,會很不自然地堆起生硬的笑臉,硬着頭皮和老師打個招呼,之後轉身逃之夭夭。老師在我眼裡,是個可敬可畏的角色,敬畏的不敢接近、讓我躲着走。更貼切的話說,像是敬鬼神而遠之。 老師是可敬畏的。孩子上幼兒園的時候,我親眼看過一個小女老(幼)師,把一個哭的很厲害的小男孩連拉帶扯地拉到幼兒園大門外的街口,大聲威脅着說:“你看看你奶奶走了吧!你自己去找你奶奶吧!”估計那個小男孩是第一次上幼兒園,奶奶放下他就走了,孩子害怕,哭的老師心煩,老師就拉着小男孩來到街上,讓他看看奶奶已走,讓孩子死了心不鬧了。結果,小老師的態度,嚇的小孩哭的更厲害。 老師是必須敬畏的,我們作家長的都知道這是硬道理。一次參加幼兒園的家長會,我們這些大學老師家長圍着自己大學幼兒園的老師,就像是眾星捧月般,阿諛諂媚地總想給老師留下個好的印象,好讓老師對自己的孩子多多關照。我們這些家長坐在幼兒園孩子的矮小板凳上本來就矮一截,再臨聽着孩子老師訓話,挨個點名指出每個孩子的優缺點,我們更覺矮了半截,點頭哈腰、頻頻稱是。 後來聽一位從國內名牌大學出來的教授說,有一天她送孩子上學,進班級的時候,孩子對站在門口的老師先是一鞠躬,說:“老師好!”結果老師連眼皮都沒抬,讓這位教授很受傷。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即便是名牌大學教授,也得敬畏自己孩子的小學老師。 老師是必須敬畏的,也是得罪不起的。得罪老師,後果很嚴重。輕者受到呵斥,重則可能挨打。我上小學的時候,個別男老師為了我們好,會動手修理我們,擰耳朵、打一巴掌、踢一腳是常有的。要不然後來也不會逼出來個反潮流英雄黃帥。所以我們從小就知道老師的厲害,見了老師唯唯諾諾、誠惶誠恐,總有一種緊張畏懼心理。 時代在變遷,行情在上漲。只知敬畏是不夠的,為了孩子在學校不吃虧,多得老師的教育資源,要主動出擊,逢年過節要給老師送禮。如果別人都送,你不送,自己心裡就不踏實。都是獨生子女,學習又是通往仕途的唯一通道,所以當父母的肯花本錢。畢竟,尊師愛教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在這面大旗遮蓋下,給老師送禮也就名正言順、心安理得。而且,送禮這事,送不送?送給哪位?送多送少?都是自己掌握,自己拿捏,比較自由。最害怕的是有組織的送:突然有一好事家長通知所有的家長,以中華美德為引子,以尊師愛教為名頭,組織家長湊份子,然後由發起人統一收集,再由發起人代表我們送給老師。有些發起人還經常更新名單以示提醒:張某某湊了多少,李某某跟進多少等等。要不,家長張某人也會自動說:我湊多少;家長李某人跟進說:我湊多少。壓力就來了,人家都在湊,難道就你不湊?湊少了顯得尊師不夠、寒酸摳門、家境貧寒,湊多了不甘心情願。在壓力下糾結是件很痛苦的事,現在有個新名詞叫道德綁架,用在這裡就很貼切。有時發起人還會冠冕堂皇的說:這是自願,不要有壓力。可越是這麼說,壓力越大。這不明擺着嗎,名單在那裡,就差你了。最後,發起人會很高興的代表我們這些基本群眾給老師送上一筆大禮。老師哪仔細看這麼長的名單,只記得發起人就夠了,群眾最終只是名單上一個過目就忘的符號而已。這種拿別人的錢送人情、為好人的做法,很不討人喜歡。 出國幾十年,雖然連個賀年卡都沒給老師送過,倒也從來沒有擔憂過老師對孩子不好。既然孩子見了老師那麼親,老師對孩子一定很好,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節日又到了,聽居住在中國人最多、也是最好學區的同事說,他們鎮上有中國家長在群里組織給老師送禮。我心中一驚,這是哪股風能夠穿越萬里太平洋,把中華這等“美德”吹到了這片淨土? 寫於2021年12月22日,西雅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