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小说界革命与新小说的兴起 (一)小说界革命的倡导。小说界革命是晚清文学革新的重要组成部分,获得了比诗界革命、文界革命更大的成功。1902年梁启超创办《新小说》杂志,在该创刊号上发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正式提出了“小说界革命”的口号,论述了“中国小说界革命之必要”。“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说界革命始。” (二)小说界革命极为重视小说的社会作用,反对封建社会鄙视小说的观点。提倡小说为改良主义运动服务。以新的观点评价了古代小说。对什么是小说、如何创作小说、小说的社会作用,审美价值等理论问题进行了探讨。 (三)“新小说”晚清时人往往将翻译小说与创作小说混而论之,称为“新小说”。其涵义有二:一指印刷小说,二指新面貌、新形式、新物质的小说。狭义则专指拥护“小说界革命”的作者创作的各类小说。 第五节 政治小说 谴责小说 (一)政治小说 “小说界革命”最早提倡即是政治小说,也是最具特色的小说。梁启超在《译印政治小说序》中大力提倡,并创作《新中国未来记》,“专欲发表区区政见,以就正于爱国达识之君子“,造成了”似说部非说部,似稗史非稗史,似论著非论著“。之后,政治小说盛极一时。如蔡元培的《新年梦》、张肇同的《自由结婚》、颐琐《黄绣球》。 陈天华的《狮子吼》为清末最有影响的政治小说,小说以梦境开头杂以东亚醒狮怒吼奋发的神话,叙述一民权村,为作者理想之寄托。 (二)“谴责小说”的概念不见于“小说界革命”中,而是1920年鲁迅治小说史时新创。这类作品抨击腐败、直抉时弊,形成近代一股强劲的批判现实的文学潮流。 1、李宝嘉《官场现形记》,60回,官场故事30余则,写为官者百余人,穷形尽相,酣畅淋漓。所写不是个别贪官,而是整个政治体制的腐败,道德的沦丧。白描、夸张。短篇连缀。 2、吴沃尧《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以“九死一生”的见闻为线索,以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展开,全方位、多层次地揭示近代以来各色人物之丑态。笔锋凌厉,庄谐杂陈。 3、刘鹗《老残游记》通过江湖游医老残两个月间的旅行见闻串联故事,描摹社会风俗,寄寓作者情怀。着重抨击那些名为清官能吏,实为昏官酷吏的虐民行为。痛斥他们以“万家流血”染红自己的帽顶。 《老残游记》艺术品位甚高,小说叙事视角由全知转为限知,作者长于描绘点染,运用心理分析手法。 4、曾朴《孽海花》以状元金雯青和名妓傅彩云的故事为线索,穿插了大量官僚、文人的琐事轶闻,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同治年至甲午战争失败近三十年的社会政治、外交、文化、思想。对时政多有批判讽刺。 小说“结构工巧,文采斐然”语言生动。 第四章 近代后期的诗文 第一节 章炳麟 章炳麟是辛亥革命时期“有学问的革命家”,文坛巨擘。近代民主革命活动家、古文经学家、文学理论家。其文学主张多从资产阶级革命的需要出发,宣扬汉民族传统及对清的仇恨,政论文最为出色,内容淹博,说理充实,笔锋犀利。代表作《革命军序》 革命军序 蜀邹容为《革命军》方二万言,示余曰:“欲以立懦夫,定民志,故辞多恣肆,无所回避。然得无恶其不文耶!” 余曰:凡事之败,在有其唱者,而莫与为和;其攻击者,且千百辈。故仇敌之空言,足以隳吾实事。夫中国吞噬于逆胡二百六十年。宰割之酷,诈暴之工,人人所身受,当无不昌言革命。然自乾隆以往,尚有吕留良、曾静、齐周华等,持正义以振聋俗。自尔遂寂泊无所闻。 吾观洪氏之举义师,起而与为敌者,曾、李则柔煦小人。左宗棠喜功名,乐战事,徒欲为人策使,顾不问其韪非曲直,斯固无足论者。乃如罗、彭、邵、刘之伦,皆笃行有道士也。其所操持,不洛闽而金溪、余姚;衡阳之黄书,日在几阁。孝弟之行,华戌之辨,仇国之痛,作乱犯上之戎,宜一切习闻之。卒其行事,乃相紾戾如彼。材者张其角牙以覆宗国,其次即以身家殉满州,乐文采者则相与鼓吹之,无他,悖德逆伦,并为一谈,牢不可破。故虽有衡阳之书,而视之若无见也。然则洪氏之败,不尽由计划失所,正以空言足与为难耳。 今者风俗臭味少变更矣。然其痛心疾首,恳恳必以逐满为职志者,虑不数人。数人者,文墨议论,又往往务为蕴籍,不欲以跳踉搏跃言之。虽余亦不免也。嗟夫!世皆嚚昧而不知话言。主文讽切,勿为动容。不震以雷霆之声,其能化者几何!异时义师再举,其必隳于众口之不俚,既可知矣。今容为是书,一以叫咷恣言,发其惭恚。虽嚚昧若罗、彭诸子,诵之犹当流汗祇悔。以是为义师先声,庶几民无异志,而材士亦知所返乎!若夫屠沽负贩之徒,利其径直易和,而能恢发智识,则其所化远矣。籍非不文,何以致是也? 抑吾闻之,同族相代,谓之革命;异族攘窃,谓之灭亡;改制同族,谓之革命;驱除异族,谓之光复。今中国既已灭亡于逆胡,所当谋者光复民,非革命云尔。容之署斯名何哉?谅以其所规划,不仅驱除异族而已。虽政教、学术、礼俗、材性,犹有当革命者焉,故大言之曰“革命”也。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四年四月余杭章炳麟序。 第二节 同光体与南社 (一)同光体又称宋诗派,活动于清末至辛亥革命后期。代表人物陈三立、陈衍、沈曾植。主张学习“江西诗派” 附陈三立诗作: 诗作 【渡湖至吴城】 钉眼望湖亭,烘以残阳柳。中兴数人物,都在寒鸦口。 陈三立与家人春游北平吴氏海棠园(1936年) 【城北道上】 晶砾新驰道,晴霆叠马蹄。屋阴衔柳浪,裾色润瓜畦。 诣客能相避,偷闲亦自迷。归栖枝上鹊,为我尽情啼。 【漫题豫章四贤像拓本(其三)】 驼坐虫语窗,私我涪翁诗。鑱刻造化手,初不用意为。 【十一月十四夜发南昌月江舟行(四首选一)】 露气如微虫,波势如卧牛。明月如茧素,裹我江上舟。 【园居看微雪】 初岁仍微雪,园亭意飒然。高枝噤鹊语,欹石活蜗涎。 冻压千街静,愁明万象前。飘窗接梅蕊,零乱不成妍。 【夜舟泊吴城】 夜气冥冥白,柳丝窈窈青。孤篷寒上月,微浪隐移星。 灯火喧渔港,沧桑换独腥。犹怀中兴略,听角望湖亭。 【遣兴】 而我于今转脱然,埋愁无地诉无天。昏昏一梦更何事,落落相看有数贤。 懒访溪山开画轴,偶耽醉饱放歌船。诗声尚与吟虫答,老子痴顽亦可怜。 【书感】 八骏西游问刧灰,关河中断有余哀。更闻谢敌诛晁错,尽觉求贤始郭隗。 补衮经纶留草昧,干霄芽蘖满蒿莱。飘零旧日巢堂燕,犹盼花时啄蕊回。 【人日】 寻常节物已心惊,渐乱春愁不可名。煮茗焚香数人日,断笳哀角满江城。 江湖意绪兼衰病,墙壁公卿问死生。倦触屏风梦乡国,逢迎千里鹧鸪声。 【晓抵九江作】 藏舟夜半负之去,摇兀江湖便可怜。合眼风涛移枕上,抚膺家国逼灯前。 鼾声临榻添雷吼,曙色孤篷漏日妍。咫尺琵琶亭畔客,起看啼雁万峰颠。 【九日从抱冰宫保至洪山宝通寺饯送梁节庵兵备】 啸歌亭馆登临地,今日都成隔世寻。半壑松篁藏梵籁,十年心迹比秋阴。 飘髯自冷山川气,伤足宁为却曲吟。作健逢辰领元老,下窥城郭万鸦沈。 【黄公度京卿由海南人境庐寄书并附近诗感赋】 天荒地变吾仍在,花冷山深奈汝何?万里书疑随雁鹜,几年梦欲饱蛟鼍。 孤吟自媚空阶月,残泪犹翻大海波。谁信钟声隔人境,还分新月到岩阿。 (二)南社是文学史上第一个革命文学团体。以倡民族气节,反清为宗旨。代表作家陈去病、高旭、柳亚子、苏曼殊。 陈去病的诗大多为咏怀之作,集中抒发了诗人推翻清朝统治的壮志。《将赴东瀛赋以自策》写离乡去国,探求救国真理的愿望。《重九歇浦示侯官林獬、仪真刘光汉》写年华虚度而所志不遂的怅惘。《图南一首赋别》劝慰妻子以补天填海的千秋大业为重,不必为远别感伤。《访安如》写向挚友辞行,“此去壮图如可展,一鞭晴旭返中原”,相信尽管道路崎岖,但终有胜利相见的一日。 陈去病的诗,体现了清末《国粹学报》派的特点,即借历史作反清的宣传。《虎门四律》追怀宋末文天祥等抗元事迹,《题明孝陵图》抒发“几时还我旧山河”的抱负,《题郑延平战捷图》、《自厦门泛海登鼓浪屿有感》写对于民族英雄郑成功的思念,《校定〈长兴伯遗集〉书其后》、《九月初七日新安江上观水嬉,并为有明尚书苍水张公作周忌》等诗,缅怀明末抗清英雄吴易、张煌言、瞿式耜等人。这类诗易于为具有民族思想的知识分子所接受,但是缺少民主主义思想。陈去病的散文散见于清末民初的报章杂志,其中的《明遗民录》是为明末遗民、义士所作的传记集,《五石脂》是记载东南文人抗清事迹的笔记,兼具诗话、文话的性质,均发表于《国粹学报》。著有《浩歌堂诗钞》,并辑有《清秘史》、《陆沉丛书》等。 高旭作诗,主张“鼓吹人权,排斥专制,唤起人民独立思想,增进人民种族观念”。《路亡国亡歌》指斥帝国主义对中国路权的掠夺,号召人民同心同德,奋起斗争:“倘使我民一心一身一脑一胆团结与之竞,彼虽狡焉思启难逞强权强。”《海上大风潮起作歌》指斥清政府出卖国家主权,号召人民奋起推翻。他的诗,常常洋溢着一种甘愿为国牺牲的英雄主义气概。如“大事毕矣吃一刀,滚滚头颅好男子”(《登金山卫城怀古》);“炸弹光中觅天国,头颅飞舞血流红”(《盼捷》)。高旭以歌行见长。其优点是跳踉恣肆,热气腾腾,表现了革命鼓动诗歌的特色;其缺点是浅露粗糙,锤炼不足。辛亥革命后,看不到出路,思想苦闷、彷徨,诗风也随之变化,叱咤风云的气概日少,而缠绵悲戚的成分日多。高旭早年受过“诗界革命”的影响。他的少数诗以儒、释、道三教掌故与近代科学知识相糅合,走谭嗣同、夏曾佑路子。他的另一些诗则效法黄遵宪的《军歌》等新体,比较通俗,不受五、七言束缚,可以配谱歌唱,如《女子唱歌》、《爱祖国歌》、《军国民歌》、《光复歌》等。著有《天梅遗集》。陈去病在《高、柳两君子传》中,曾经描摹高旭为“意气傲岸,自负宏远”,高旭的“书生挟策成河济,惭愧漂零未有期”、“万千壮志归淘浪,三十封侯已过期”的乱世文人的入世热情,成就了高旭特有的艺术风格,某种程度上,也导致了高旭人生的现实迷惘,其暮年的政治得失与晚节颓唐,某种程度上正是由于缘于此种文人入世的天真梦想的破灭。 就禀赋本性而言,高旭的文人气质与名士脾气都相当浓厚。作为著名的“南社四剑”之首,高旭日常“以剑自随”,一生惯爱倚剑命名。他用过的与剑有关的名号包括江南快剑、钝剑、帝剑等。可以说,这一习惯当中就已经包含了一种特殊的文人的豪情与戾气。也许正因为此,高旭个人针对晚明记忆的借鉴似乎特别愿意弘扬史事当中壮怀激烈乃至不乏血腥的一面。作于1904年的《登金山卫城怀古》对明季士民抗清的描写充斥着激烈厮杀场面的极力弘扬:“忆昔指挥侯承祖,力排外族丹心苦。率卫官拜明祖前,放生大哭泪如雨”、“格杀丑类五百人,短刀巷战愤切齿。大事毕矣吃一刀,滚滚头颅好男子。为种流血愤切齿,激起汉族奴隶耻”。所谓“好戴汝头试我刃、先杀此獠雪此恨”,豪情诗意中更有一种残酷的渴望。至于“我辈书生,高歌击剑,妄自生奇骨”、“华夷有界限,书生持之力”之类文人意气与激情大言,在高旭笔下十分常见。这一多少有点浮夸欺世的豪迈甚至亦是高旭针对女性的希望,民女吴降雪的乱世悲剧被他赋予超度众生的可怕意义,“含辛不洒胭脂泪,慷慨捐躯度众生”;而“万一屠鲸事不成,女儿殉国最光荣。后先我亦终流血,肯向温柔老此生”,此种必须“铁血”方配“鸳鸯”的古怪的情感想象,亦是清末民初文人的通识共鸣。但诸如“扬州十日痛骨髓,嘉定三屠寒发毛。以杀报杀未为过,复九世仇公义昭”的说法,亦颇示见得文人的偏执,有时候残忍得让人不快。尤其是陆续刊登于《中国白话报》上的《光复歌》、《逐满歌》、《国史纪念歌》等作品,也许出于某种必须煽情的革命与排满宣传需要,此种弘扬赞美血腥杀戮的倾向体现得特别明显。 柳亚子重视文学的思想性,他反对叹老嗟卑的个人主题的吟咏,也反对批风抹月的流连光景之词。在诗风上,他崇尚唐音,承继夏完淳 、顾炎武、龚自珍三家,贬斥以黄庭坚为代表的江西诗派。在词风上,他推崇辛弃疾,贬斥吴文英。在文风上,他反对韩愈和桐城派。 柳亚子是一个以诗歌为武器的政治诗人。他的诗,紧密结合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发展,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民主主义激情,具有鲜明的战斗性。在广泛的革命交游中,柳亚子写下了大量的怀人诗和赠友诗。革命派的英勇斗争使柳诗充满了慷慨激昂之气,这一斗争的多灾多难的历程又使他的诗具有沉郁苍凉的风格。辛亥革命后,柳亚子的诗歌主题转为对这次革命不彻底的批判。五四运动后,他的创作转入了新时期,一直歌唱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 柳亚子一生中写下了大量声情激越、意气风发的诗篇,计有诗7000余首。词200首。箸有《柳亚子自传年谱》、《磨剑室诗集》、《词集文集》、《南社纪略》,编有《南社丛刻》、《苏曼殊全集》、《柳亚文集》,编辑委员会编辑有《柳亚子集》。 柳亚子诗词特点 在中国近代诗歌发展史上,柳亚子诗词的“横空出世”,无疑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特点上。勇敢的挑战性 亚子先生毕生都把宋代陈亮的这两句话:“推倒一世豪杰,开拓万古心胸”,既作为自己诗词创作的追求,又作为自己诗词风貌的写照。所以,一方面,他把所谓“正统派”的诗人,都不放在心上;另一方面,他敢于在“宋派诗”牢笼一代、“同光体”风靡当世的现实氛围中,在南社内部的矛盾和斗争中,以恢宏的气魄,雄厚的实力,巍然独立地树起了一面“掀天揭地”、“震电惊雷”的诗歌旗帜。 苏曼殊也取得了一定的艺术成就,这是他的作品得以风传的重要原因之一。他的诗风格别致,自成一家。抒情则缠绵悱恻,千回百转;状物则形象逼真,历历如见;写人则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例如:“柳阴深处马蹄骄,无际银沙逐退潮。茅店冰旗知市近,满山红叶女郎樵。”确实不失为诗中有画、情景交融、清新秀丽的好诗。无怪乎连郭沫若也说“苏曼殊的诗很清新”。他的小说则既保留了中国小说情节曲折、故事完整、描写简洁等优点,又吸收了西洋小说注重描写自然环境、人物心理、人物外貌等长处,从而提高了小说的文学性。 当然,苏曼殊的阶级出身及其所处的时代,不可能不给他的思想带来严重的缺陷。首先,他的思想充满了矛盾:既有反帝的爱国主义,又存在盲目排满的狭隘民族主义;既有反封建的民主思想,又保留了封建思想的落后残余;既有救国救民的满腔热情,又有悲观厌世的消极情绪;既同情人民的苦难,又看不到人民的力量;如此等等。其次,他的思想表现了明显退步的趋势,积极的一面越来越薄弱,而消极的一面却越来越严重。可见对苏曼殊既不能一概抹煞,也不能一概肯定,而应该批判地继承。 总之,苏曼殊是旧民主主义革命时代的重要作家,他的作品应该属于祖国优秀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文学史里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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