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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你是否依然《步履不停》 2019-01-17 13:17:35

《步履不停》是2008年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作品。影片講述了男主角橫山良多帶着妻子由香里,以及妻子和前夫的孩子,在哥哥純平的忌日這一天回到父母家中團聚和參加祭祀,圍繞這一天在橫山家這樣一個普通的家庭所發生的事情。是一個很細膩的家庭劇。

是枝導演是拍紀錄片出身,他喜歡的風格是呈現,而不是渲染,所以他拍得非常克制,刻意與影片中的人物事件保持着距離。這個電影許多東西需要用心去看。從做飯、吃飯、掃墓、送別這樣一些平淡的情節,了解導演想表述的是人生一些的重大問題。

首先,是死和生的對比:這一天就是為了參加長子純平的忌日,劇中情節都圍繞這個展開;良多的妻子前夫剛剛去世不久;鄰居半夜發病去世乃至最後主人公雙親的去世。影片就是在“死”的基調上,去拍人們怎麼樣去生。是枝導演以喜歡探討生死問題而得名,本片的拍攝正是在導演雙親過世之後構思拍攝的;但是也可以看出,他對死亡的解讀基本不帶任何情緒。他想表述的就是死是生的一部分。所以,影片裡面表面上生活圍繞着生者,波瀾不驚,暗地裡死的陰影無處不在,影響到每一個人的性格、生活和一生的選擇。

第二個主題是對生命中苦和樂、疏離和溫情、變化和重複的表現,想得到而無法真正擁有,平淡乏味但是無法停止的困惑。就像片名所揭示的《步履不停》。

比如變化和重複:當電影結束在夏日濃蔭的山道上,父母從畫面中消失,良多一家又帶着新添的小女兒來到大哥的墳前,老一代的離去只是自然的一部分,對繁茂的生命力沒有任何影響,步履永遠都不會停止。去橫山家旁邊的必經之路的長長樓梯就是這樣的隱喻。主人公多次在電影中梯子上經過,意味着世間的傳承、連續和重複;蘊含着生命在步履不停的路途中一遍遍地輪迴循環。

還比如,留不住的困惑。良多和老太太在電影最後都是困惑地說,“為什麼我老是慢半拍呢?”。對良多來說,人生一直快他一步,而他總是慢上一拍。而且,他沒能讓一切變得更加美好,哪怕是暫時的。良多就是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個人,我們自己。

還有電影近乎白描地把人之間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呈現出來。不動聲色的展示了每個人的痛苦和彼此的矛盾和溫情。他們彼此埋怨又互相扶持。用導演自己話,“所以,這個世界還是由無數平凡人組成的世界。大多數時候,我們不過是孤單、寂靜的小行星,在自己的範圍里獨立運轉,既憎恨無人陪同,也不願意與任何人同行。”

所以我們看到這裡有憂傷、怨恨和不溝通:老太太對長子的思念無法釋懷;她對丈夫出軌的怨恨長期壓抑在心裡;良多對父母偏心的不滿,以及無法理解他父親希望他子承父業的想法;劇中小孩子失去親生父親的敏感和難過;還有良多妻子因為是寡婦的尷尬處境和一路小心奉承等等。同時,也可以看到溫情關愛。比如老人對子女的牽掛,比如良多父母內心對兒媳婦不太滿意,但是其實還接納的,老媽肯把自己珍貴的和服送給她;牙刷也貼心地擺了三把,雖然仍然有些小心眼;良多雖然失業,還要給母親零花錢;還有良多父親對自己職業的執着和他人病痛的關心,雖然越來越力不從心。


所以,從橫山家這普普通通的一天,其實已是一生的全部縮影,歡笑與悲傷共存,滿足與遺憾並行。不知不覺間磕磕絆絆便是一生.

第三條線,影片歌頌和讚美生命的頑強。雖然大部分都是講述死、苦之類的,雖然痛苦,卻也絕不灰暗。就像一個影評說的:“這不是意志的傳承,不是養老的教誨,這不過是生命的味道。”比如電影中也有很多甜美的鏡頭: 紫荊花,香甜的西瓜,玉米餅。生命就如同反覆強調的黃蝴蝶,“如果冬天不死,春天就變成了黃色蝴蝶”。這符合日本民族的性格,悽美而頑強,是他們藝術作品中反覆渲染的主題,本片也不例外。

特別是最後,一個長鏡沿着墓園停車場路旁的一株樹冠徐徐上升,視角從良多一家的背影向天空平移,光線突的暗一下,又緩緩變明,灰藍的天,淺淺的雲,湛藍的海,海邊密咂咂的房頂與一塊塊間或的綠地,景色停住,時間也終於停住。觀眾的心也就隨着靜下來,停止在沒有時間的畫面裡面。

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了影片中兩次在長子純平的墓前澆水,所有背景音都停止了,好像炎炎夏日唯一的清涼,也好像煩雜人生的唯一歸處。

最後從藝術角度講,本片的拍攝手法、不急不俆,不驕不躁,樸實無華。清亮明麗的攝影甚佳,構圖、色彩等都刻畫出了傳神的日本夏天的味道。配上從頭到尾的盛夏的蟬鳴,和如茶般淡雅的步調,是枝裕和的這部電影散發着濃濃地詩般的韻味。還有,本片採用了大量的固定鏡頭,以群體攝影為主,很少表現表情特寫,比較便於表現的是不已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事實,也給人以客觀,身臨其境的感覺;用光以背光為主,也是刻意造成一種虛實並存的感覺,讓你不自覺的思路帶到場景之外;音樂看似簡單但是卻含義無窮;很多鏡頭看似平淡其實本身就是一副畫,人物的造型;位置,表情,語言構成了生動的畫面,甚至帶有一定的禪意;在是枝導演的電影中,有無數的節點和結局的方式能夠煽情,但他總是極其節制地選擇放棄,在現實與虛構之間,悲觀與溫情之間,他總是刻意地保持着距離。

看這個電影,就像在回顧我們自己每一個人的人生,一出永不停止的連續劇。短暫的快樂掩飾不住底色的無意義平淡甚至痛苦,溫情和愛只能是有限地抵抗內心真正的疏離。而真正是無處不在的無助、遺憾、困惑、失望,在強大業力推動下,一幕幕上演輪迴的戲碼而永不停息。不管你接不接受,它都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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