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很习惯于拥抱,拥抱是他们表示情感的一种方式,有时也可以是一种礼节。东方人不太一样,比如我们中国人就不太习惯拥抱的。以前老派的人,见面拱拱手,就足以表达寒暄关心之类的意思了,要是打拱时双手高举则可以表示感谢之类的意思。朱镕基就很喜欢用那个动作向众人致谢的。握手比较新派些,不知是否因为有点肌肤接触的缘故,感觉彼此间的距离似乎比拱手拉近了不少。 握手方式不同颇能传递彼此的不同性格和热情。有的人握手只轻轻地礼节性地接触一下,感觉似乎有点应付,也将对方置于一定距离之外,但其实也可能是性格比较内向含蓄,比如日本人握手多有这种感觉。我去日本后发现,日本人并不怎么习惯或喜欢握手的,他们一般彼此点头哈腰鞠个躬意思就到了。即便握手也是蜻蜓点水,意思意思就完了。美国人或加拿大人感觉多不一样,他们握手比较热情洋溢,用力攥着,还上下摇晃。我在加拿大有一次碰到一个高大胖的牧师就是这种感觉,他想邀我去他的教堂,握着我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旁上拍拍,双眼直视着我的眼睛,使我想起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年》里捷尔任斯基的那句有名台词:看着我的眼睛,我叫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手被攥在胖牧师那只大而多肉温暖厚实的手里,感觉好像一股暖流涌入心田,要想说:NO,都说不出口了。但握手最来劲的好像是美国总统川普,握住了就攥着不放,还如榨汁机似地使劲要将对方的手捏成鸡爪,不少国家的总统元首手都被他捏的失去血色,又不能公然呲牙咧嘴,面上还得装得笑嘻嘻的,心里一定在骂:这个吃饱了撑的蠢货,神经病吧! 拥抱比握手更进一步,更直截了当,更热情洋溢,使彼此间显得亲密无间。八十年代初国内放映阿兰德隆的电影《佐罗》,轰动一时。那电影开头有一组镜头是阿兰德隆在船上巧遇去美洲某地上任新总督的老朋友,那老朋友正手指着航行图给年幼儿子讲解他们的航程,阿兰德隆咬着雪茄从边上走来说:真是路远迢迢啊。老朋友一抬头看见了德隆,立刻张开双臂,两人大大地拥抱,彼此手掌在对方的背上接连拍打,把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间的意外相逢的喜悦和彼此间的亲密情感表达得自然又淋漓尽致。这种用拥抱表达情感的方式使人觉得温暖热情,十分受用,可惜我们中国人不太习惯这一套。我这一辈人,通常很少与人拥抱的。即使与父母兄弟等最亲密的人也似乎从不习惯用拥抱表达情感。儿时记得有时父母会在自己头顶上摩挲几下,那是大人对孩子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有时似乎也是一种奖励或鼓励,有“做得不错”的含义。等长大成人,则肌肤间的亲密接触几乎是完全没有的。我87年去日本后,四年多不曾回国。到92年第一次回国看到父母,久别重逢父亲颇为激动,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问我:你看爸爸老了吧?我说:一点都不老,还是老样子。父亲指指头发说:头发都白了。我那时很想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又不习惯,终于只是搂着父亲的肩膀拍拍,并没有给他一个热烈有力的拥抱。那次我回日本后不久,父亲就突然发病离我而去了。我也再没有机会给他一个至爱的拥抱,后来想起来真是一件憾事。 不少心理学家认为人与动物一样都有肌肤之亲的需求,如拥抱之类的肌肤接触可以给人以安慰温暖安心甚至某种安全感。人在幼儿时期遇到害怕恐慌或挫折时,大人们将之抱起百般哄抚安慰十分有效,就是这个道理吧。其实即便人到了成年,肌肤之亲的需求和效果恐怕依然存在,西方人对此似乎比较心领神会,拥抱便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东方人的文化比较讲究含蓄,拥抱就显得不那么合时宜了似的。 我在加拿大这里看到小朋友要转学时,老师蹲下很热情地将小朋友拥抱在怀里说:I’LL MISS YOU.(我会想念你的),颇觉温馨和感动,虽然那可能只是一句客气话,但那个充满热情的拥抱一定会使得小朋友心里感受到温暖的吧。 现在国内的年轻人们很多习惯都很西化了,与我们当初的情形可能不一样了。即使是我这一辈的人在外面呆得久了,有些习惯也有所改变。前几年去西雅图与从前中小学时的老同学见面,我们那时已有三十多年未见面了,彼此见到居然很自然地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一抱之间,那三十多年的间隔似乎就化作了乌有,彼此仿佛都回到了从前的少年时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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