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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三） 2015-08-17 12:22:48
“大爹，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您在文安村救过一个小男孩儿，您还记得吗？”陌生人说。他的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我爹，希望我爹还记得或能想起来。

这时我爹正从烟盒里往外抽一根烟，听到陌生人这样讲，我爹的手停止了拿烟，手在那里悬着，眼神从陌生人脸上慢慢移开，眼望着我的上方，棉门儿帘子上面的窗子，他沉寢在回忆中。

那应该是一九五七年的七月。我爹一个人回了一趟老家后，骑自行车准备到柳村正西五十里处的一个小火车站乘火车回省城，途经文安村的东西大街。快到村中心时，突然听到前面有哭声。我爹抬头一看，发现前面十几米处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大约四五岁，背靠大街，低头看着街边的一个粪池在哭。周围没有大人，快中午了，大人们可能都在家里做午饭。附近也没有其他小孩儿。

我爹纳闷儿，为什么一个小孩儿自己站在粪池边儿哭呢？我爹用力猛蹬自行车，转眼到了女孩儿跟前。这才发现粪池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再仔细一看，好像是个小孩儿的屁股。我爹毫不犹豫，两手用力捏住车闸，没等车子停稳，就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我爹把自行车推倒到一边，没顾得脱掉鞋子和衣裤，一纵身直接跳进了粪池。

这个粪池长两仗，宽一仗，深一仗多，是用来积攒农家肥料的。里面有猪牛马粪，甚至人的屎尿，还有生活垃圾。可能是最近下了大雨，粪池的粪水几乎满得溢到街面上。

我爹跳下去后，脚够不着池底。好在我爹会游泳。他左手拍水，右手抓住水里小孩儿的一条腿举出池水，游到池边，放到街面上。我爹随后爬出粪池，这才知道掉到池子里的孩子是个光屁股的小男孩儿，大概两三岁。小男孩儿喝了不少粪水，已经昏迷。

我爹顾不得喊人帮忙，更没有时间把孩子抱到村卫生所，于是蹲在小男孩儿跟前，把右手掌放在小孩儿鼓鼓的肚子上，由下往上推，脏水从孩子的嘴里鼻子里流了出来。再推就流不出了，只好用嘴去吸。反复几次之后，我爹用左手把孩子抱起，把头放在左肩上，用右手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小男孩终于咳嗽起来，吐出了更多的脏水，然后哭了起来。

先前哭着的小女孩，目睹眼前陌生人救小男孩儿的一幕，早就停止了哭啼，紧张地看着。这时听到小男孩儿咳嗽，她又大哭起来，转身朝西南方向的一个大门口跑去。

我爹猜那一定是两个孩子的家，赶紧抱着小男孩儿跟着快步跟上。

听到闺女的哭声，孩子的父母已经迎了出来，在大门洞里看到一位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陌生人抱着他们的儿子进来。

我爹脚下没停，边走边简短地说了一下情况，小女孩儿在一旁边哭边点头。孩子的爹娘当时就要下跪感谢。

我爹说：“不忙谢，赶紧去叫医生来给孩子看看，烧热水给孩子洗洗。”

孩子的父母早被眼前的情景吓晕了，他们害怕，要不是眼前的陌生人，他们的儿子就没命了。听到我爹的提醒，他们便赶紧照着我爹说的忙碌起来。

这时，附近的邻居们也被惊动了，纷纷过来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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