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只应天上有,怎知人间有夜莺。
---欣赏莫扎特歌剧〈魔笛〉夜女王的咏叹调,兼谈音乐形式的独立性
谭岳
莫扎特的歌剧〈魔笛〉里有一段咏叹调“我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由剧中的女主角夜女王(the Queen of the Night)演唱。这首咏叹调号称是花腔女高音的第一曲,皆因莫扎特为了刻画夜女王这个角色,在这首咏叹调中开创性的使用了一些人声的极端高音和器乐化的华彩段落,从此在歌剧中形成了花腔女高音这种角色和特殊的炫技式演唱法。下面是奥地利维也纳花腔女高音的代表人物丽塔•史塔里希(Rita Streich 1920 - 1987)演唱的这首咏叹调。
从美声的角度上讲,史塔里希把这个咏叹调唱绝了,非常漂亮。这么难的咏叹调唱的那个流畅,滴水不漏。那些高难度的华彩乐句整个是音乐上的行云流水,完全听不出技术上的痕迹。史塔里希出生于俄国,成长于德国,在奧地利维也纳达到她歌剧生涯的顶峰。二十三岁开始在德国的歌剧院唱歌剧,三十三岁转战到维也纳歌剧院,五十几岁开始在音乐学院教学。她的声音婉转清脆,被称为维也纳的夜莺。上面的这个录音不是在歌剧实况演出中的演唱,所有乐句甚至于所有的音都唱的非常流畅,没有一丁点儿延迟,这在实际的歌剧演出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剧情需要和其它角色互动,在歌剧中演唱时会伴随着来回走动,前倾后仰,左右摇晃等等。这种不同场合演唱上的区别带来的不同感受,就是我想谈的音乐形式独立性的一个例子。
先来看看德国当代著名花腔女高音黛安娜•丹劳(Diana Damrau 1971 -)表演的这个歌剧片段,注意感受她在歌剧表演中演唱的这首咏叹调与史塔里希的录音有什么不同。此处剧情大概:代表丑恶的夜女王交给她女儿一把刀,要她杀了代表真善的萨拉斯特罗。歌词大意:我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死亡和绝望之火吞噬着我。如果萨拉斯特罗的血不流在你手上,你就不再是我女儿。如果萨拉斯特罗不死在你手上,我们的母女关系将永远破裂,永远抛弃,永远断绝。听吧!听吧!复仇的众神,听吧!听吧!母亲的誓言。
如果说史塔里希把这个咏叹调唱绝了,那么丹劳则是把夜女王这个角色演绝了,以至夜女王成了她的歌剧角色的标签。在谈论莫扎特歌剧〈魔笛〉的夜女王这个角色时,丹劳的杰出表演总是会被提到的。她的演唱将角色的戏剧性很好地贯穿融合于咏叹调的音乐中,演唱中的那些一投足,一额首,一转身等等等等,将夜女王刁狠霸道不可一世的性格刻画的栩栩如生,以上片段可略见一斑。
从歌剧的戏剧角度来讲,史塔里希的这个录音就觉得戏剧效果不够强烈,复仇之火好像不够旺盛,听起来也不像是杀气腾腾。比如那些超出了人声的极端高音F(F6),如果是在歌剧中演唱,应该有些竭斯底里的感觉,来赋予夜女王的狂暴心情。史塔里希演唱的这些高音F轻松自如,仿佛是夜莺的回声。这种不受戏剧约束而强化音乐完美的演唱是有意而为之的。这首咏叹调的曲调本身对花腔女高音来说实在是太伟大了,它具有很大的挑战性和创造性,又有很美的音乐性和趣味性。史塔里希的演唱营造出一种崭新的不同于歌剧演出的音乐效果和感受,那就是追求声音的完美,追求音乐自身的流畅高于表达歌词的戏剧内容。使聆听者能欣赏到这首咏叹调的完美的音乐魅力。这就是音乐艺术所具有的特性之一,音乐形式自身的可独立性。就是说,一首好的音乐作品,可以不受其产生的内容和故事的约束而存在。仅管没有那些内容和故事这个作品便不会问世,但一旦音乐作品问世,它真正赖以生存的是那些乐句和音符。就拿史塔里希演唱的这首咏叹调来说,听者懂不懂她唱的德语已不重要,因为歌词所表述的戏剧内容在这里已不是第一要素,它只提供一个基本情绪,追求音乐句法与人声技巧的完美表现才是首要的。在日常生活中,入们往往会自我陶醉于哼哼或口哨一些老歌旧曲,而对其歌词和背景内容没准儿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只剩旋律与音符还留存于记忆,这就是音乐形式独立性的最简单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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