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寫詩詞的時間並不長,大概2014年開始,在此之前,可以說對古典詩詞的韻律一竅不通。隨着年歲漸長,閒暇時間增多,迷上寫博,看到別人慷慨激昂,春花雪月,非常羨慕,就開始學寫一些詩詞。好在以前的古文根底還算有一些,在逐漸搞明白韻律後,上路得不慢,自覺已跟上了海外名家的步伐,漸漸可以與別人交流。 北美詩壇遍布各大中文網站,或多或少地有一些詩詞作品,如WXC、貝殼、萬維等。但有一定規模,聚集眾多詩詞高手的,當屬WXC詩詞論壇。2014年以前的歷史不太清楚,我於2014-2015年流連於WXC之時,論壇中人才濟濟,好手如雲,佳作頻出,應該是全盛時期。比較突出的寫手有白九、沁文、石蝶(版主)、寒硯(版主)、相看不厭、阿留、曲未平、研究研究、阿童木牧(現任版主)、一劍天涯、樂天陶陶、清泉水、Yimusanfendi 、Viewsi、兩由之、龐士清、墨瑞、王武、湘泉、江毅、遍野、 美國嚴教授、Eragon、橄欖一葉、Alabama、逢緣隨意、千山我獨行、木子心、膠老爺、秦照、泥鰍兒、黃花崗等,想起來的大概就這麼多,一些人的名字已經忘了。他們多是博士、碩士留美頂尖人才,科技精英,閒暇時來此,曲水流觴,華山論劍,會桃花之芳園,序詩詞之樂事! 在文城詩詞論壇的一段時間裡,可以說是我詩詞進步最快的時期。各位前輩才華出眾,互相學習,暗中較勁,好作品層出不窮,給我這個詩壇新兵很大震撼。記得遍野和阿童木牧兩位女詩人曾即時以七絕互相逗趣,連和幾首,印象極深。 遍野:閒來點粹滿枝花,十里春風一寸斜。不見溪邊青色柳,何來白絮擾奴家? 阿童:一江春風兩岸花,幾點白帆去影斜。隋柳無心飛雪絮,卿卿可要早還家。 遍野:有意東流浪起花,無愁顧影影也斜。孤帆此去逍遙境,回頭卻是不識家。 阿童:莫道歸來不識家,涓涓春水碧如花。門前小徑風搖柳,只盼粉牆倩影斜。 遍野:處處無家處處家,天涯有綠有紅花。行人自領風吹雨,怕見門前客影斜。 ...... 蘭亭景盛,梓澤宴歡,好韻出彩,由此可見一斑。 在這些前輩中,最使我動情的是白九兄的詩詞。白九兄格調超然不羈,昂首天外,意境悠遠,清絕脫俗,頗有竹林七賢之風;長使人拍案叫絕,嘆為觀止。他以律、絕詩為主,但也偶爾寫詞。 記得剛到詩壇時間不長,本人曾去佛州Key West 旅遊,回來後寫了一首七律,發在詩壇。 “路斷天涯海角洋,騁懷極目碧流光。一橋飛斬洪荒水, 萬舸漫侵造化牆。縱駕長風千里躍,哪堪滄海一杯量。乾坤只嘆無情渺,盤古開元意混茫。” 當時的心情,想寫出“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的氣概。但從宇宙高度抒發感概,不論文字還是立意都有拔高的嫌疑,沒有李白的氣度和才華,空泛模糊,很不高明。當然個人作品,探索新意,不按牌理出牌,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只不過從為文的角度,題目太大,一般人把握不住,應是文章一忌。 隨後白九兄寫了一首七律: “一作凡胎墜苦塵,常思夢醒兩無真。一從海角追年歲,獨許天涯遠鬼神。嘆也蓬頭霜上早,憂乎老瓦雨來頻。 百年糾結悲歡事,幾可修成自在身?” 似乎是對本人的天大立意提出質疑,現在看來,白九兄的詩切中要害,不為無理。本人當時理解,覺得白九兄以自在身的佛意,來否定詩中的宇宙之愁;當時自命不凡,覺得白兄有諷刺之意,因而寫了一首七律,予以反擊: “春色三分有二塵,桃花流水自成真。 古今可付眠前語, 豪傑哪憑酒後神。常望世間人長久,漫聽天下鬼號頻。放翁空許長城願,不礙千秋金塑身。” 此詩自覺不錯,方法也還得當,只是其中“ 漫聽天下鬼號頻”帶了一些火藥味。其後白兄又寫了一首: “既是凡胎自染塵,常將異夢當成真。深潛碧水搜湖怪,遍踏巫山問雨神。看水花飛紅綠色,聽心鍾漫短長頻。枕邊幻盡百年事,免得新愁驚苦身。” 似乎進一步解釋自己的觀點。看了這一首,本人開始冷靜下來,也反思了天涯海角詩的不足。期間白九兄還來消息,指出“常望世間人長久”的長字出韻,本人得知,但該論壇發帖不能改,也就隨之放下,沒再進一步回應。後來各詩俠紛紛跟進,步韻賦詩,好句頻出,蔚為壯觀。其中,相看不厭兄:“夢回醉醒昔如塵,豆蔻年華去日真。曾共梁園歌白雪,獨堪滄海賦湘神。依稀柔指三眠柳,盼眄清眸四顧頻。心底纏絲無力剪,黃花兌酒寂寥身。”;石蝶斑竹的“瘴風起處亂飛塵,總聚番妖窺我真。月淡星稀招宿鬼,雲迷霧惘怯門神。長天有愛彌荒久,大地無情竦慟頻。又是孤燈春醉晚,提刀坐等爾纏身。”,等等,都是令人拍案擊節的好詩佳作。 但是過了幾天,當我再回來時,突然發現大家都在發帖挽留白九兄,原來他已刪除所有詩稿,準備退出詩壇,本人大吃一驚。沁文(古來客)兄撰詩:“溫如綠醑怡人醉,淡比閒雲望水流。此去詩壇將缺色,誰聽夜雨已知秋”;逢緣隨意:“白家自幼出文豪,九覓門牆詩詠陶。早識無名生大道,歸時踐約再風騷”;千山我獨行賦詩:“別君去矣青青柳,淡把離心付水流。舊夢天涯人各自,來年可否再吟秋”;美國嚴教授的“諸君送別摘枝多,恨晚長亭打破鑼。此去靈台尋美句,歸來李杜唱成河”...... 白九兄似已下定決心,退出詩壇,不再回應。我當時心情有些沉重。雖然不能確定真實原因,但大概與本人那一句“漫聽天下鬼號頻”有關,傷了詩人的自尊;白九兄才華逼人,清遠閒放,帶有點竹林七賢中“阮籍猖狂”的風範,話不投機,不順心,或者自尊心受傷害,便輕易鶴飛他處,離群索居;而本人作風急躁,有些剽悍,斗字當頭,在網絡上雖然本應如此,但遇到象白九這樣的孤傲才子,就顯得處事操切,無意中打碎了才子的琉璃心,自責遺憾不已。到白兄的博客中,欲找出我已加入書籤的那些詩,沒想到他的博客刪去所有作品,一點都沒留下,很是後悔,沒有把那首水調歌頭E完整保留下來。只好憑記憶, 記下這首詞的最後幾句: “......面山聽遠,春秋幾句到眉前,漫取星辰日月,做我心燈酒盞,一路自悠閒。鋪紙平湖上,擺字待香蓮。” 帶着歉疚心情,我寫下給白九兄道別的七絕: 待蓮湖岸詠歌頭, 漫取星辰逐水流。 面遠聽風知鶴去, 眉前幾句憶春秋。 以後的日子裡,凡是靜下來寫詩時,白九兄的這幾句殘句總是湧上心頭,令我不斷體會其悠遠意味;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些詩句像陳年老酒,越發地令人有品味無窮之感,沉醉其中,音韻繞梁......願白九兄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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