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嗡,嗡…… 我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耳邊嗡嗡聲不斷。這是母親搖動紡花車紡棉花的聲音。
我仔細聽了聽,既聽不到胡同里夜行人的腳步聲,也聽不到任何狗吠聲。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人們都睡下了。七十年代初的寒冬臘月之夜,農村大都沒有電,更沒有電視,漫漫長夜難熬,人們只能早早睡覺。但就連睡覺母親也享受不到。白天洗衣做飯,縫縫補補,母親總有干不完的家務事,紡花織布就只能留到晚上做了。
小小的煤油燈,冒着濃濃的黑煙,火苗昏暗微弱,被紡花車的輕風吹動,忽閃忽閃的,似乎隨時會熄滅。除了紡花車附近,煤油燈的光線走不了多遠,整個屋子看上去仍然漆黑一片。破屋四面漏風,冬夜裡暗紅的小燈苗讓舊屋顯得更加寒冷。
母親兩雙乾瘦的大手,早就布滿了裂口,有的干黃,有的紅紅的幾乎要流出血來。母親從來顧不得管它們,沒有貼膠布,沒有纏布條,因為那太麻煩,既影響幹活,又耽誤時間。
我說:“娘,早點兒睡吧,明天再紡。” 母親說:“你睡,你睡,我不困。”
可不一會兒,我看到母親扯線的左手幾乎抬不起來,搖車輪的右手也慢了下來,頭深深地低着,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母親太困了。怎麼能不困呢?白天忙,從不睡午覺,晚上又熬夜,天天如此,能不缺覺,能不打瞌睡嗎?
我再次催促母親睡覺,但好像是我驚醒了母親一樣,母親強打精神,把紡花車搖得又嗡嗡作響。
我看着面前牆上母親的影子,煤油燈忽閃着,影子搖擺不定,左手上下舞動,右手在空中畫着圓圈兒。
不知道什麼時候,兩顆淚珠划過我的臉頰,留下兩道濕濕涼涼的淚痕。我自言自語,我要是個丫頭或有一雙丫頭的手該多好啊?那樣,我就可以替母親紡棉花了。
很快我又在沉悶而有節奏的嗡嗡聲中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終於醒了,窗紙發白,天快亮了。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起來幫助母親燒火做早飯。可等我急急忙忙地跑到廚房的時候,母親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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