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轶事 (4)儿子的爷爷
今天讲的爷爷是儿子在美国的儿科大夫,和儿子国内的爷爷差不多岁数,一个白人老头,个头不高,有些驼背,挺和睦可亲的。因为老记不住他的名字,干脆背后称他为“爷爷”。他的电话号码也因不知其名,设定为“爷爷”。只要儿子有恙,我们就说:“是不是去看爷爷?”意思是:是不是去看大夫。 当家长的都知道,孩子小的时候经常感冒发烧,所以我们常领着儿子看爷爷。爷爷的诊所是个大楼里的套间,进门之后是接待室,有沙发和书架,书架上全是儿童读物,地上全是玩具。柜台里有两个年轻接待,她们后面两面墙都是文件夹,全是孩子的病历。有那么多的病例,爷爷应该在当地很有名气。 一进爷爷的办公室,是一张大的古老写字台,写字台周边都是木雕花纹,一看就不是现代人喜欢的那种简洁样式。爷爷会问问我们什么情况,拿听诊器听听儿子的胸膛,和我们说说他的看法,开药或不开药。我们作父母的只想知道不严重就放心了,回家骗孩子多喝水或吃点Tyleno之类,靠自己抵抗力好起来。爷爷每次看完病,都会打开自己写字台下方的一个的抽屉,露出满满一抽屉的塑料小玩具,全是些恐龙什么的,让孩子挑,糊弄的孩子大人虽然悠悠愁愁而来,但高高兴兴而走。后来每次看爷爷,还不等爷爷看完,我儿子就迫不及待地先去拉那个抽屉,爷爷也就随着孩子先拿玩具后看病。起初,爷爷的写字台上没有计算机,后来添了个台式计算机,但从来没见爷爷用过,上边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估计那台计算机只是个骗人的摆设,他还是靠手写的老办法。 一次在家,儿子自己玩,我们忙我们的事。我忙完后发现儿子刚刚玩的玻璃球少了一个,连忙问儿子,小孩子根本说不清楚。我们连忙四周寻找,也没有找到。估计是让儿子吃了,吓的赶紧电话预约看爷爷。到了爷爷那里,我们把事情说了一遍,爷爷平静地说:不用担心,凡是孩子上边能吃进去的,下边肯定能拉出来。我们看着爷爷很肯定的样子,也别无他法,只好回家观察,后来果然平安无事。 一次回国前,正好孩子发烧,我们看爷爷后,请求爷爷是不是可以多开一付抗生素药,带着回国以防万一。结果,我们问了几遍,爷爷就是不同意,只是说:如果孩子回国病了,应该在国内看大夫。央求多次无果,我们只好作罢。 一次去阿拉巴马州度假,临行前一天早晨,孩子突然说不出话来,嗓子沙哑,有些咳嗽,加气喘。我们连忙去了当地那家全国有名的儿童医院急诊室。先是一个年轻的大夫,问完情况后,说要进行两项细菌检测:一种是快速试剂盒,当时出结果;另一种是培养,两三天后出结果。试剂盒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阴性。大夫说,不用吃药,回去泡个热水澡,多喝水,慢慢就会好的。但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应该已有细菌感染,我们坚持请大夫开点抗菌素。这时,一个老大夫来了,口径一直,不用吃药。但明天就要出远门旅游,无奈中预约了爷爷。下午到了爷爷那里,爷爷拿听诊器一听,接着开了抗生素,回家吃上,晚上症状就减轻了。到阿拉巴马玩了两天后,接到儿童医院打来的电话说,细菌培养结果出来了,阳性,要给孩子吃抗生素,问我去哪个药店取药方便。我大怒,差点写信给他们领导投诉。看来,美国大夫有两种,一种是死教条,一种是凭经验。 后来再去看爷爷的时候,我们就把那次经历告诉了爷爷,我拿出国内的老手段,照着爷爷猛夸一顿:比起那个大医院的医生,还是你有经验,听诊器一听就知道什么毛病,开了药,孩子当晚就好了,否则第二天我们很可能无法成行。。。云云。没承想,爷爷听了我的夸奖,老脸刷的一下通红,不知说什么是好了,下意识地避开我的眼光。不但表情尴尬,浑身也像生了跳蚤,不自然地坐在那里扭捏着很不自在。我突然后悔说了这些话,原来,我们的文化背景还是相当有差异的。 后来,爷爷退休了,给我们来了封信,说我们孩子的病历已经转到另一个大夫名下,今后去找那个大夫就是了。从那以后,我们只见过爷爷一次,他老远开着一辆皮卡在无人的街口等红灯。 2022年1月14日,西雅图 |